时间像沙漏里的一粒粒沙,时时刻刻悄无声息地遗漏,转眼间快要见底。转眼间我们又长了一岁。
气温骤然回升,新闻说,2014年是个暖冬。逗留许久的浓厚的大雾一下子散得好干净。天空开始放亮,没了往日的阴沉,潮湿,烦闷。
教学楼外靠近墙壁处错综交织的电线上停落几只不愿飞向别处的麻雀,一眼望见光秃的梧桐树杈间筑成的巢穴,不禁恍然大悟,原来整日没完没了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还有恋家情结,宁愿忍受寒冬,也不愿就此离去。
莫北北这段时间总是安静的趴在课桌上,偶尔翻翻藏在桌兜里的小说,偶尔认真的演算老师反复强调的重点,情绪没有较大的波动,生活平静如水。纯澈。透明。
项阳最近似乎也在忙着功课,两个人有时候闲聊几句便会教室继续没做完的试卷。
杨小贝说,“项阳简直就是个变态,稳居食物链顶端,虽说语文是他的弱项,但总成绩还是让人羡慕。”
“原来项小阳也有不行的呀。”莫北北从来不关心学习上的事,一直认为项阳无所不能,听到杨小贝说的话,心里竟有些窃喜,仿佛找到了可以取笑他的话题。或许莫北北心底希望项阳不那么优秀,这样她才有勇气可以继续靠近他。
“北北,你可不可以帮我跟项阳取取经呀。”杨小贝苦闷的问,“我的成绩总是徘徊不前,好像花费多大劲都没用。”
“好啊,一会儿下了晚自习,我们一块去找项阳。”莫北北爽快的答应了,“让他把家底全部给抖出来。”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他?”杨小贝虽然很高兴,但还是感觉这样做挺不好意思的。
“不会。安啦。”莫北北看着满是喜悦的杨小贝,心里有一丝暖流涌入。原来对杨小贝而言,幸福很简单,哪怕只是一个小心愿的完成,就可以让她藏不住的欢喜。
好想回到小时候,那时候莫北北的幸福也很简单,爸爸陪着一起玩耍的游戏,妈妈从商场买回来的小公主裙,都能让她手舞足蹈好久,连睡梦中都在偷笑。只是那种幸福不知从何时开始慢慢隐去,莫北北努力想要记住,却再也留不住了。
晚自习结束后,莫北北拉着杨小贝去找项阳,拉开靠近项阳座位的窗户,他的同桌说,“高三的学姐找他,刚走。”
莫北北转身靠在栏杆上,看见正从楼下走过的项阳,刚打算开口喊住他,却发现一个楚楚动人的姑娘与他并肩而行,两个人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她的眉目间自然流露出兴奋,项阳侧过去的脸庞,从莫北北的角度看去,像是亲密的恋人在窃窃私语,画面毫无违和感。让人情不自禁地羡慕他们的幸福。
杨小贝用力的想把莫北北拉开,气愤的说,“我们去找项阳问清楚。”
莫北北一动不动站着,沉默不语,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中,才轻声说,“我们走吧。”
当发生无法接受地事情时,我们的意识会让我们的心自动选择视而不见。假装不存在,假装只是一幕假象。我们固执的逃避。固执的用过去满满的回忆去填补心里的某种缺失感。
莫北北拼命克制全身的颤抖,和眼眶酸痛后的麻木。任由杨小贝牵着她的手走出禁锢她太久的牢笼。她像被关闭太久的野兽,逃离后,想要用尽全力的呼吸,想要用尽全力的奔跑。
莫北北还是拒绝了杨小贝陪她回家的提议。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着,她突然想起了,三毛说过,“一个人至少拥有一个梦想,有一个理由去坚强。心若没有栖息的地方,到哪里都是在流浪。”
项阳是自己坚强的理由嘛?项阳是自己坚强的理由嘛?项阳是自己坚强的理由嘛?莫北北不停的自言自语。
小区里此刻家家灯火通明,可是有几家是幸福的呢?
莫北北拿出钥匙打开家门,习惯了的乱糟糟。径自走向自己的房间,身后传来妈妈刺耳的声音,“打电话让你爸回来。”
莫北北停顿了片刻,冷漠回答,“你自己打。”便走进房间。
不一会儿,莫妈妈就怒气冲冲的推开莫北北的房门,把电话伸向莫北北,说,“你吃我的,喝我的,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让你打个电话你都不打,养你有什么用。跟你爸一样忘恩负义的东西。”
“那就别养啊!”莫北北毫无温度的语气中透出无尽的绝望。
莫妈妈再次被激怒,发疯似的拿起手中的电话向莫北北的头上砸去,一霎那,所有混乱静音了,时间似乎停滞了,空气中弥漫开浓烈地血腥味,鲜红地血液顺着白皙的脸颊从额头流下,如鬼魅降临,如玫瑰妖艳的绽放,诡异的血红色,诡异的香味,让人心生恐惧。
莫妈妈失去理智的神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吓的恢复正常。看着满脸血的女儿,以及她此时失去光泽的眼神,她竟害怕了。母性中最原始的感情一下子涌上来,所有亏欠,所有愧疚,所有伤害,所有疼痛……如海水翻滚向莫妈妈席卷而来,使她无法动弹,瞬间泪流满面。
最终承受不住,瘫倒地上,不断对莫北北重复着,“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那一天是莫北北听到最多的对不起。那一天是莫北北第一次看到妈妈认输的表情。只是再多的道歉早已无法弥补那些真实存在着的伤害。只是再多虔诚的悔恨都无法让一颗死去得心重生。
有些人一辈子不能伤害,一旦心彻底凉透了,就彻底没了温热。有些事一生不能触碰,等到知道错了,再多的追悔莫及换来的除了于事无补,再无其他。
“小北,你怎么了?”项阳推开靠近莫北北的窗户,看见额头被洁白的纱布包扎着,隐隐约约渗透出一丝丝红,白皙的脸色格外苍白,满脸担忧的。
莫北北没好气的说,“没长眼睛嘛,除了受伤,谁没事缠纱布玩儿。”
“好好的,怎么会受伤呢?”项阳继续追问。
“晚上太黑,撞电线杆上了。”莫北北不冷不热的回答。
项阳此时哭笑不得,张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温柔的揉揉莫北北的头,一本正经得说,“以后大爷我还是屈尊陪你回家吧。”
莫北北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笑嘻嘻地对项阳说,“我想吃校门口的拉面。”
“好。”项阳笑意浓浓的答应道。然而身体里有个地方隐隐作痛,面前的莫北北笑靥如画的背后被费尽心思隐瞒的伤痕,他有种强烈的无能为力感。
多年后,莫北北在留给项阳的第一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中,写道:多少次我忍不住想对你说,每时每刻洋溢着笑脸的我,比谁都痛,可是比起你温暖如阳的眼神中流露出的怜悯和同情,我宁愿就这样笑下去,起码可以假装我过得很好,一直都很好。
这样你才能够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傍晚时分,莫北北收到项阳发来的短信:小北,你等我十分钟,林希学姐找我有事。
莫北北没有回复,盯着短信静静发呆。
那个女孩叫林希,名字真好听。莫北北想起了那天晚上她与项阳并肩而行的画面,突然觉得两个人美如画中仙。使人不忍破坏。
一会儿项阳急急忙忙跑到莫北北身边,用力揉揉她的头,说,“饿坏了吧。走吧。”
莫北北一边站起来一边嫌弃的推开项阳的手,皱着眉头,说,“别碰我,脑袋疼。”
“生气啦?”项阳笑嘻嘻的跟在莫北北身后说,“我错了我错了。”
“吃饭你掏钱!”莫北北扭过头霸道的对项阳说。
“行。”
两个人嬉笑着,走出校园。
内心巨大的不安全感,让我们变得极其敏感与自卑。有时候,在外人眼里,我们何尝不是一副灵动的风景画,羡煞旁人。
捧着热腾腾的拉面,莫北北满足的咧嘴大笑,像只小野猫,专注于食物。
“我妈说,寒假有空了,想请你去家里吃顿饭。”项阳说。
“去就去呗。”莫北北不以为然的回答。
项阳一脸诧异,原本以为莫北北会一口拒绝,没想到答应得这么干脆,手掌轻抚她的额头问,“你不会被撞傻了吧?”
“怎么,怕我告你的状啊?”莫北北一脸奸诈的冲项阳挑眉道。
“我有什么好怕的,大爷我行走江湖,行得正坐得端。”项阳大义凛然得挺挺胸脯。
“是是是,那大爷咱赶紧吃饱,打道回校去。”莫北北附和道。
习惯了吵吵闹闹的生活。习惯了和你吵吵闹闹的生活。再浓的夜色都阻挡不了我想要靠近你的冲动。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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