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下午也是这样温暖的阳光,一个男人手抱婴儿,嘴角微微上扬。那一刻,除了是儿子,是丈夫,是农民,他还多了一个身份--叫父亲。
父亲并不是个纯粹的农民,他还有个职业叫兽医。小时候别人家的爸爸都是老师,是医生,是经理,而我的爸爸是兽医,不是给人看病的医生,而是给动物看病的医生。
奶奶说,其实爸爸当初想考的是医生可是学历不够,他们不给,只能选兽医。奶奶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小,我并不能理解她说这句话的无奈是为什么,但从奶奶的语气里我能感受到她的愧疚。
奶奶生了四个孩子,都是男孩。爸爸是长子,他一个人肩负着整个家庭的重担。"那时候的钱很值钱的,一分钱就可以吃很多东西了。我们兄弟四人都是分工合作的。你爸是出去做生意的那个,说做生意其实就是担着一箩筐芹菜到镇上卖,可是生意很难做,一年下来也就只有过年才有肉吃;我呢就在田里看牛;你三叔就去菜地里割猪草;四叔就乖乖在家做饭。"那天夜很凉,酒很苦也很烈,可是二叔说这些话的时候却很淡然。"你们现在的生活真的比我们以前好多了。"
那时候家里很穷,爸爸为了供弟弟们读上大学,很早就辍学了,学历也只到初中,可是这并不能阻止爸爸好学的心。现在他和我一样,是一名在读本科生。每次回家看着爸爸桌面上的英语试卷,妈妈总会对我感叹说:"如果当年你奶奶能供你爸上学,也许你爸就不是现在这样了。"是啊,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不是你最温暖的小棉袄了啊。
印象中的父亲一直都是很健壮的,似乎没有什么是能够打垮他的,我以为他会一直是这样的。我以为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年龄的增长,当我成为一个能独挡一面的大人的时候,我就可以像他对我一样的对他,可是我忘了时间是很无情的,它从来都不会询问你是否准备充分,是否能面对下一场事件,它就是那么的让人又爱又恨。
上个月回家,才恍然想起原来已经两个月没有回家了。大学繁忙而又充实的生活让我忘了对他们的想念,也让我对回家这件事似乎已经没那么热衷了。
爸爸老了,他不在像从前那样那么有记忆力了,晚上睡觉关门他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细细检查 ;他老了,当他在用摩托车载着我的时候,我会发现他会一边开着车一边动右手,因为长时间的开车使他的手臂僵硬,他已经不再能承受住那么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了;他老了,在陪我一起去买菜的时候,我会发现我已经长的比他还高,可是去年我们明明还是一样高的。
他老了,我的父亲,那么威武雄壮的男人,在不经意的时候老了,而我却不自知。我还常常对着他发脾气,明明是周末却还不让我晚起,明明说好了要来接我却总是忘记,明明那些我已经知道的道理却还总是唠唠叨叨。
我忘了我曾经说过的誓言,我忘了我要照顾他们一辈子的,我忘了原来他已经老去。我忘记了他们的时间和我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忘记了我的每一步成长对他们而言就是离死亡更近一步。
每每一想到这个话题,我就很害怕,害怕我还什么都没能做,他们就已经离开,害怕这未知的命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把魔爪伸向了我们,害怕我对这个社会还一无所知,他们就不在了。可是我并不能与时间较长短,我能做的,只有珍惜眼前。
上次回家去看望爷爷的时候,有看见二叔家的全家福,有三叔家的全家福,有四叔家的全家福,却没有我们家的。那一刻,突然觉得空在墙上的那一个位置好刺眼。
因为爸妈一直都不怎么喜欢拍照,说什么,我拍照不好看。在他们看来拍照应该是庄严而又神圣的,应该要像拍结婚照那样严肃。可是今年过年无论怎样我都一定要给我们家拍一张美美的全家福,因为时间那么的长又那么的短,我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所以就稍微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抬起你的头,对着镜头把你最好的样子展现出来,让相机定格住那么美好的一天吧。
今天是冬至,是一年里白天最短夜晚最长的一天,是可以和家人一起吃汤圆的一天,是该团聚的日子。虽然我没能回去陪你们,但我想通过另一种方式来陪你们。
"喂,爸,我好像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爱你,我爱你,爸爸,冬至快乐。"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