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复兴白鹿
朱熹在南康军任上,影响最大的是重建了白鹿洞书院,复兴了书院文化。而他亲手制定的《白鹿洞书院揭示》,成为南宋以后书院办学的基本规范,是中国教育史上重要的典章制度。朱熹对白鹿洞书院的复兴,标志着我国书院制度的成熟。
一
白鹿洞书院是北宋四大书院之一,与之并列的是应天书院、岳麓书院、嵩阳书院。应天书院与嵩阳书院位于河南,南宋时期皆为金国统治区域。
白鹿洞书院位于南康军星子县(今庐山市)五老峰东南,始建于唐贞元年间(785—805年),为李渤隐居之处。
白鹿洞书院的白鹿,历史上也就李渤在此养过一只,书院一带原来没有洞,是因为山路两边林茂幽深,进山之路形如洞穴而得名。后人顾名思义,立了个白鹿雕像,挖了一个石洞,未免多此一举。
李渤是唐代名臣,青年时与兄李涉隐居庐山白鹿洞读书,养一只白鹿终日相随,人称白鹿先生。因博学多才,有“李万卷”之美称。后任江州(今江西九江)刺史时,在白鹿洞增设亭、台、楼、阁,使之成为一处游览胜地。
南唐升元年间(937—943年),在白鹿洞创办“庐山国学”,又称“白鹿国学”,是历史上唯一的由中央政府于京城之外设立的国学,学者争相前往就学。
北宋初年,书院进行过扩建,正式定名为白鹿洞书院。北宋末年,金兵南下,书院毁于战火。
朱熹早就耳闻白鹿洞书院盛名,对于专志著书立说的他来讲,白鹿洞书院无疑有着具大的诱惑力。
淳熙六年(1179年)三月,朱熹任南康知军初期,一次视察陂塘时,在樵夫的指引下,找到了白鹿洞书院遗址。朱熹认为,这里是理想的设立书院的场所。他高兴地说:“观其四面山水,清邃环合,无市井之喧,有泉石之胜,真群居讲学、遁迹著书之所。”
朱熹决心重建白鹿洞书院,一回到治所就向朝廷上了封奏章,请求朝廷拨款。面对朱熹的“不务正业”,朝廷没有回音,甚至“朝野喧传以为怪事”。
没有朝廷支持,朱熹并不灰心,他决定动用知军权力,调配银两,筹措资金,依靠自己重建白鹿洞书院。
十月,在朱熹的亲自督工下,崭新的白鹿洞书院,终于在一片残垣断墙、荆棘丛生的遗址上初步落成。朱熹怀着激动的心情,作了一首《次卜掌书落成白鹿佳句》诗:
重营旧馆喜初成,要共群贤听鹿鸣。
三爵何妨奠苹藻,一编讵敢议明诚。
深源定自闲中得,妙用元从乐处生。
莫问无穷庵外事,此心聊与此山盟。
从诗中可看出,此时的白鹿洞书院是“初成”,而不是全部建成。朱熹不等书院全面建好,只要具备开学条件,就按捺不住举办开学典礼。
二
朱熹对白鹿洞书院的爱,是无可比拟的。他自兼洞主,亲自上课。如有可能,朱熹乐意将知军这顶纱帽,高悬于军治大堂,遁迹白鹿洞书院讲学著书。
朱熹白鹿洞书院洞主的身份,决不是挂个虚名,而是下了真功夫。
朱熹制定了《白鹿洞书院揭示》,从五个方面进行规定:
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右五教之目。尧舜使契为司徒,敬敷五教,即此是也。学者学此而已,而其所以学之之序,亦有五焉,其别如左: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右为学之序。学、问、思、辨,四者所以穷理也。若夫笃行之事,则自修身以至于处事接物,亦各有要,其别如左:
言忠信,行笃敬,惩忿窒欲,迁善改过。
右修身之要。
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
右处事之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行有不得,反求诸己。
右接物之要。
从内容来看,揭示由儒家经典语句集结而成,左右之别要从古人文字竖排去体会。本揭示中“五教之目”“为学之序”可以看作是教育方针,“修身之要”“处事之要”“接物之要”可以看作是学生守则。
《白鹿洞书院揭示》出现后,很快成为南宋各地书院统一的学规,后来,宋理宗在视察太学时,亲自书写《白鹿洞书院揭示》,使之成为御颁的学规。
《白鹿洞书院揭示》一直影响了元明清各朝,不但书院仍将之作为学规的范本,甚至各级官学也将之作为办学的准则。
明代大儒王阳明,对《白鹿洞书院揭示》也给予高度评价,他说:“夫为学之方,白鹿之规尽矣。”
朱熹在白鹿洞书院,还改革了教学模式,采取了与现在“导师制”类似的方法,由主讲学者主持教学,在德、艺等方面对生员进行指导。而在具体形式上,既有老师讲课、学生读书、师生切磋这些传统的方法,也有六艺、游学等走出教室、融入自然的体验方法。
朱熹对白鹿洞书院的苦心经营,还体现在营田和藏书上。朱熹认为学田是维持书院的久远之计,亲自制订了购田计划,筹集资金购置学田。朱熹还向各地广泛征集书籍,并制定了一套详细的藏书管理制度。
三
最让朱熹苦恼的是,白鹿洞书院缺乏“名师”。朱熹除了自为导师、亲自讲学之外,还邀请江西著名学者刘清之来讲学,甚至不惜将尤溪教谕林用中挖到书院来。
淳熙七年(1180年)二月,朱熹非常高兴,他终于请来了一位绝对大师级的人物,这位大师就是陆九渊。
陆九渊口才非常好,他在书院中情绪激昂、充满正气地讲解《论语》中“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一章。九渊联系当时科举之弊,结合对义和利、君子和小人的思辨,旁征博引,口若悬河。
陆九渊慷慨激昂的讲说,感染了在场的学子,甚至有的学子感动地痛哭失声。陆九渊后来回忆说:“当时说得来痛快,至有流涕者。”
朱熹对这次讲说非常满意,请陆九渊将讲说写下来,这就是著名的《白鹿洞书堂讲义》。朱熹将其刻碑立于书院之中,用以勉励学者。
在白鹿洞书院期间,陆九渊与朱熹还就哲学问题,又进行了一次深层次的探讨,后人也将之称为“白鹿洞之会”。
朱熹与陆九渊虽然观点各异,但他们惺惺相惜,在辩论中增进友谊,这种摒弃门户之见、倡导百家争鸣的学风值得倡扬。
朱熹还请好友吕祖谦为重建白鹿洞书院写记,也将其刻碑立于书院之中。
朱熹每有闲暇,就光顾白鹿洞书院,与生员优游于山石林泉之间,留下了十余处的墨迹石刻。
为了让书院拥有合法和崇高的地位,朱熹曾向宋孝宗乞请赐额,一时未果。朱熹离任南康军时,借着进京奏事的机会,再向宋孝宗申请赐额,这次宋孝宗终于答应了,写下了“白鹿洞书院”几个大字。
朱熹离开南康军后,与白鹿洞书院的因缘还在承继着。嘉定十年(1217年),朱熹三子朱在知南康军,重修白鹿洞书院,使之规模更加扩大,这时距朱熹去世也经17年。朱熹门人、女婿黄榦,亦曾在此讲学。
白鹿洞书院在中国历史上的作用,胡适先生有一个客观的评价。胡适曾说,庐山有三处史迹代表了三大趋势:一是慧远的东林,代表中国“佛教化”与佛教“中国化”的大趋势;二是白鹿洞,代表中国近世700年的宋学大趋势;三是牯岭,代表西方文化侵入中国的大趋势。
正因白鹿洞书院在中国学术史、教育史上的重要性,后人称之为天下书院之首。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