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生
人之梦境,古人曾详辨之,而终无确解。至梦中得见心中所想,乃日中常思所至,予常为之。若梦中听人闻人语己,予未尝为之,然王生者为之。
王生,金陵人也。夜归房,欲读书,但觉眼饧,昏昏然欲睡。忽闻声细如蝇,呼曰:“君明日无行山中,否则必有大咎!”醒而视之,左右无人,遂未在意梦中所闻,仍于明日赴友人之邀。行至山中,只见愁云惨淡,阴风怒号,山雨欲来。正所谓:“雾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王生惊惧,以为鬼怪。俄而山雨倾泻,山石乘势而下。王生中石,不省人事。
不知何时,王生惊醒,不知身在何处,遂于山中独行,以期得救。然每至一处,山重水复,路极曲折,迷不识道。值红日西坠,悲风怒号,思觅一石窟借避虎豹。踟蹰间,见一女子容貌姣丽,腻颊凝花,却着缟素衣裳,淡雅别饶风韵,于溪边掬一瓢饮。王生至前询路于女子。女云:“此山中无多居人,前峰峦密处,是我所居。而今天色昏暗,恐有虎狼伤汝性命,且偕同归至我家,稍事休息,再谋长远。”王生欣然应允。
及至女舍,虽是茅茨土阶,却颇有清幽之气。生观女子,螓首峨眉,巧笑倩兮,又具仙子之态,遂倾慕之。然生非好色淫奔之徒,居于女舍,秋毫无犯。
次日,女子曰:“吾观天象,此数日恐又有雨。汝且暂住几日,待天晴再去不迟。”王生曰:“蒙汝好意,生感激不尽,岂敢再作叨扰,吾其去矣。”女子曰:“痴哉!痴哉!汝竟未解吾意!”王生幡然,喜言:“予慕汝多时,畏汝以我为轻浮之人,遂未表露心曲。”女子答曰:“君如愿之,是君白首之耦。”二人遂结为连理。
如此二三年,男耕女织,恩爱备至。然天有不测风云,一旦,女子行而未归,生方入门,门旁立黑白二公人,以索系其项曰:“尔在此耶!吾等奉王旨,搜罗孤魂野鬼者,牵赴曹市行刑。”生闻言,若崩厥角,谓二公曰:“莫非误矣!吾何尝死耶!”其一曰:“汝于二年前见击于巨石而死,吾等一时疏忽,未及时拉汝入曹,竟至遍寻不见。是以汝魂游四方,为山中狐精所匿,为吾等所不获耳。”生听罢大恸,二公遂牵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