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老家来了电话,是隔壁村一个长辈打来的。他是个教书的先生,按辈份算,称得上是爹子辈。所以他来的电话,我接话也是相当的客气。几句寒暄过后,他要了我的地址与电话号码,说是过天把有一个邀请函快递过去。我于是问了妈,好歹她有点老家的讯息。她说,村子里正在建祠堂。我也就明白其间的意思了。
收到发来的短信后,我便去月山取了快递。是个挺精致的邀请函,有建祠委员会的落款,内容是某月某日某时举行建祠奠基及发谱仪式,恭请XX阁下光临之类的言语。关键最后两页,赫然排列着已捐款人的名单,并附了地址及数额。我思虑再三,打电话给了邻近的大伯,探个究竟。他说,孩子,这是给你的尊重,发帖给你就表明你大小是有点面子的人,肯定是要捐钱的。
哎,就是为了这点面子,我踌躇了好久。拿着帖子左看右看,琢磨不知捐多少为好。与妻参考了捐款的清单约个把小时。妻说,捐,肯定是要捐的。盛世修谱建祠,那是好事,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根,没有老哪有小哦。
但到底捐多少,妻也犹豫了一阵子。说实话,今年投资了运输业务,生意比较清淡,又忙店里的粮食生意,手头紧巴得很。
要是平年,也得捐个万把。今年手头可没余钱,三千行么?妻望着我。
我仍在犹豫,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可怜的面子,茫然了很久。与妻的目光短暂地对视,默不作声。
该来的一天终于来了。那天我起得很早,因为要用车,叫上了妹妹,妹婿,一块回老家。到达镇上的时候,气氛就热烈了。见正到村子的路口,搭起了很高的彩门,一旁堆放了很多烟花炮竹。有人马上热情地迎上来。说,您是到村上祠堂去的么,登下记,车子就停放在镇子的广场上吧,里面人多不方便。
我们便也听了他的话。走了约摸两里的路,见路两边插满了五颜六色的旗,有骑着车戴着组委会牌子的人来回地跑。快到村部祠堂,隐约听到很激情的扩音器声传来。终于到了祠堂,见村部广场路口充起了一个大大的两条龙彩虹门,红色的地毯长长地延伸着。广场的上空,飘起了几个彩球。而在广场前排搭起的主席台上,几个人早就座了,主持人正在对稿煽情抒发着,之乎者也之类。广场上人头攒动,人群中间有高高的摄像机在不停晃摆。我们寻了个角落站了,边找找有没有熟悉的人,看看情况再说。
也终于找到了家门口的几个弟兄,聊了一会。捐了吗,我问他们。
捐了,那。随着他们的手指方向望去,见主席台的拐角,搭着个棚子,前排有红纸贴的榜。
我走过去,有人马上笑着迎接上来。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到榜前看了看,果然找到了屋里弟兄的名字,有一千,三千,隔壁小爷五千,而我屋前大伯的两个儿子共捐了六千。忽然地有一股酸酸的感觉,记起小时候我家的穷,想起我已走多年老实巴交的父亲......我毫无知觉地从袋里摸出一叠。一万么?一万就可以上台露个脸,领上一本家谱呢。
但这样的想法,马上被否定了,不可以的,要多少天才能挣到......哎,平日里辛苦哦。值得吗,就这一会。细细地数了六十张,扣下了四十张仍塞回口袋里,也不算少吧!像我这样的人!
于是把钱小心翼翼地抚摩平,再没有犹豫就递上去了。这样我的名字马上有人登记上榜。没有鲜花,亦没有掌声,我觉得这捐款和我想象的场面多少有些不同。至少,给露个面吧!或是,台上报个名,表扬一下.....可是什么也没有。仿佛不甘心什么似的,挤在人群中的我陡然地失落。六千就这么走了,其中的三千块是准备下午装货的钱。我仿佛看见了妻望着我的目光。
后来,我听到喧哗的声音,那是主席台上捐一万元某人领谱时的掌声;再后来,人群骚动了,有头脸模样的在动土;鞭炮也终于齐鸣了。礼花的碎片不时落到我的头上,在悦耳的欢歌声中,我却再也提不起兴致。
草草地吃着便饭,饭间听说钱可能还不够,继续动员捐呢。我有些不知所措,也不多一句话,不管饱与否,匆匆踏上了回家的路。
别了,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