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

秦婉婉回到家，家里空无一人。显然，秦母今天又加班了。秦婉婉拿了衣服进浴室洗澡，洗完澡出来，在客厅里坐了十来分钟，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秦母回来了。

如往常一样，秦母的脸上满是疲惫和微笑。但是，知女莫若母，知秦母者莫若秦婉婉，秦婉婉一眼就看出了秦母在强颜欢笑。

“妈，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没出什么事……”秦母的笑容淡了下来，眉目间染上淡淡的忧愁，“就是，就是刚才回来的时候，一边走一边讲电话，结果手机不小心摔地上了……”

“啊？那还能用吗？”

秦母从手提袋将手机拿了出来。这手机是N年前从二手市场买的，是一款配置很低的山寨大屏智能机，售价两百块不到。虽然这手机反应慢，经常卡机，通话时还有杂音，冬天可取暖夏天可煎鸡蛋，但这却是一贫如洗的秦家唯一的通讯工具。如今，这手机的屏幕已经裂成了蜘蛛网，机子开着，但是屏幕却是怎么按都没反应，显然是报废了。

母女俩盯着这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们都知道，哪怕是一百几十的额外消费，对于这个经济不是一般的拮据的家来说，都是一个不轻的负担。

四年前，秦父被查出肝癌晚期。为了给秦父治病，秦家花光了所有积蓄，还借下了不少的钱。这般倾家荡产，到最后还是挽留不住秦父的性命。秦父走后，秦家便只剩下孤儿寡母，还有一屁股的债务。

秦父秦母都是很早就从农村辍学出来打工的，没文化没学历，很难找不到什么好工作。秦母一直在一个家电厂子里上班，工资并不多。为了偿还债务，以及供养女儿，秦母这几年来经常加班加点地工作，明明才四十出头的年纪，硬是熬成了五十好几的摸样。

家里的债务还没有还清。而秦婉婉两个星期前刚结束高考，以秦婉婉的成绩，考上重点没问题，问题是，上大学的话，学费生活费那是一笔巨款！因此，秦婉婉高考一完就在商业步行街那边的一家甜品店里打工。月薪两千，每周休一天。做到开学，两个多月，能赚五千多块，学费基本能解决。至于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得从秦家这两个多月的生活费里使劲挤。

现在好一点的手机也要好几百，“能打就行”的“老爷机”也要好几十。而家里的每一笔钱都已经被规划好用途，就算是买个老爷机，也得在已经省吃俭用的基础上使劲抠拼命挤个好几天，才能省下这笔钱。可是，没个手机又不行！节流不行，那就开源吧！秦婉婉每周有一天休息，她可以把那一天利用起来！

秦婉婉安慰了秦母几句，母女俩聊了一会儿，便各自休息去了。

——

第二天。秦婉婉在她一起打工的同学的帮助下，竟真找到了一份合适的临时工。一家玩具厂这两个月正在大量招募暑期工。因为缺人，又有熟人介绍，所以，那厂子的主管愿意让秦婉婉一周去那里工作一天。当然，时薪比其他人要低一些，只有十块钱一小时，月结。每月去工作四天，每天十小时，做两个月，能给秦母买一部不错的手机了！

当天晚上回到家，秦婉婉告诉了秦母这个“好消息”。很巧，秦母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她。

“这是你刘叔给的，”秦母手里拿着一个还算崭新的“老爷机”，如释重负地说道，“你刘姨今天打电话找不到我，后来我告诉她，我手机坏了，她就说她有个旧手机放着也是放着，就给我用了。你也别去那厂子上班了，有时间就好好休息，别累出病了！你妈我有手机用着呢！”

手机的问题是解决了，但是，秦婉婉却没打算放弃那个厂子的工作。这“老爷机”那么脆弱，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怀了。秦婉婉决定瞒着秦母去厂子打工，赚钱给秦母买个质量好一点的手机。

她都想好了，那款魅蓝note3设计优雅大气，够轻薄，配置也好，性价比简直不要太高！在玩具厂打两个月工，一共八周，八百块钱，够了！

周一轮休的时候，秦婉婉如约到玩具厂上班。流水线上的工作比甜品店的工作要累得多。一天下来，秦婉婉的手都快要抬不起来了。秦母今天依然加班，秦婉婉快要睡下的时候，秦母回来了。

“婉婉，今天你们店长打了电话来说，让我通知你明天提前早一个小时去上班！”

“哦，好。”

秦婉婉松了一口气，她累了一天，一脸倦容，哪里像是在家休息了一天精神饱满的样子，幸好母亲没看出来！

第二天上班，秦婉婉的精神状态明显比以前的要差。店长心里有意见，但是，见秦婉婉工作上没出什么纰漏，也就没出声。

这一天很难熬。工厂里长时间的重复劳动让秦婉婉的手臂酸痛无力，端盘子时，她双手都在抖。

晚上回来，秦婉婉累得连澡都不想洗了。等她一天天缓过来的时候，就又到了轮休日。她从工厂里又带了一身的疲惫回来，这一身的疲惫经过一天又一天的缓解后，又在下一个轮休日重新回归……如此反复。

幸好这段时间秦母天天加班，每天都大半夜才回来。秦母回来时，秦婉婉早就累得睡着了，秦母也就没有发现秦婉婉的隐瞒。

这期间，高考成绩出来了。秦婉婉如愿考上她心仪的那所重点大学。

一个月下来，实在撑不住的秦婉婉向主管请了一天假，安安分分地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秦婉婉就又精神饱满地去上班了。

有时候，天意这种东西，真的很难捉摸。秦婉婉在状态最差的时候，工作都没有出纰漏。偏偏在她休息回来的第一天上班，意外就这么发生了。

她给一桌客人端上饮料的时候，盘子不知道怎的，碰到了客人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那手机半个身子悬在桌沿外，这一碰，整个手机都被撞掉在地上。

手机的屏幕碎了。

秦婉婉的心凉了。

秦婉婉的道歉并没能平复客人的怒气。客人指着秦婉婉，嚷嚷着要让秦婉婉赔偿。店长赶紧出来控制场面。

因为这次损失是秦婉婉引起的，所以，秦，婉婉需要承担大半的赔款店里只负责补贴一部分。那手机是个牌子机，售价并不便宜，换个屏幕需要八百块。店里给了二百，秦婉婉赔偿六百。

回家的路上，秦婉婉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这是父亲去世后，她再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然而，所有的委屈和难受，她都必须在回家之间收拾好。这事，她不能让秦母知道！

经此一事，秦婉婉没再敢想买手机的事。到了轮休，她准时去工厂上班，也没敢再请假。她现在必须得把那六百块的窟窿给填回来！

被负罪感和疲惫压在压得快要崩溃时，秦婉婉只能偷偷躲起来哭。哭完后，继续挺起胸膛，去承担新一天的工作。

——

七月中旬，秦婉婉到学校拿成绩通知单和档案。

班主任先是恭喜了一番秦婉婉考上重点学校，然后拿出了一张通知单。

“对了，今年魅族公司在我们学校设立了奖学金。每个考上重点的学生都能获得一笔奖学金。年纪前二十名还能得到一台他们奖励的魅蓝note3呢！你年级排名十九，刚好在名单里面！颁奖典礼五天后在年级会议厅举行，记得准时到啊！”

秦婉婉听完后，有些怔楞。当她反应过来后，只觉一阵清风迎面吹来，眼前所有的阴霾都被吹散了，阳光忽然就照进了她的世界。她听到了世界齿轮重新运转的声音。

秦婉婉接过通知单。她的手指缓缓在“魅族”二字上抚过，酸涩和感激在心里翻涌着。她谢过老师后，带着满心的喜悦回到甜品店继续上班。

有了这笔奖金，她上学第一个月的生活费也不用愁了，那赔款的窟窿也填上了！她心里面的那个窟窿，也被填上了。还有！这手机正好可以送给妈妈！

五天后，秦婉婉从魅族的领导手里领到了二千块的奖学金，还有一台崭新的魅蓝note3。

她抱着这些奖励兴冲冲地跑回家。

——

另一条归家的路上，秦母脸上也挂着跟秦婉婉一样的笑意，手里也抱着，也是一样的装着魅蓝note3的盒子。

几个星期前，秦母接到了甜品店店长的店电话。店长发现接电话的是秦母的时候，有些惊讶，她让秦母转告秦婉婉让她明天提前一小时上班，挂电话前，店长不知有心还是无心地说了句“原来现在还真有没有手机的高中生的呀”。

秦母听后脸色有些不好。她在深深地内疚和自责。都怪自己没本事，什么都给不了女儿，还让女儿受那么多苦！确实是该给婉婉买台手机了，毕竟她马上就要去外地上学，有台手机也方便联系。女儿高考完，她都没给她好好庆祝过，给女儿买台手机吧！算是给女儿的鼓励！

秦母对于科技产品不是很懂，她只好去拜托住在隔壁小区的老乡刘叔给她推荐。

刘叔在网上搜了搜资料后，将魅蓝note3推荐了给秦母。

“这款魅蓝手机配置好，运行快，4100mah的大电池，续航时间顶顶的赞！摄像头还有1300万像素，高清！指纹锁！安全！最重要的是，价钱并不高！哦，对了，我家乐乐前两天参加抽奖，刚好抽到了这款手机的半价券！这下正好可以派上用场！”

“啊！这样啊！你家乐乐真是好福气！可是，这券……”

刘叔打断道：“乐乐这孩子都有好几台手机了！就算他抽到了优惠券，我也不能给她再买了，幸好你家婉婉用得上，不然真是浪费了！”

“啊。啊，这样，那真是谢谢你们了。”

秦母将那个半价后的数字牢牢记在心里，回到厂里后，将原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都让上级排上了班。这个月，她天天加班到大半夜，回到家后，女儿都已经睡了。也幸好女儿早早睡了，不然见了她这憔悴的摸样，肯定不同意她为了帮她买手机这么熬！

一拿到工资，秦母就将钱交给刘叔，让刘叔帮将手机买回来。得知手机买回来后，秦母一下班就去刘叔家里拿手机。

秦母打开盒子，一看里面躺着的手机这么漂亮，秦母就笑了颜，辛苦了这么多天下来，都是值得的！这手机，婉婉一定会喜欢的！

——

刘家。

“秦阿姨走了？”刘乐乐从房间探出头来。

“走了。”刘叔答道。

“看秦阿姨这么累，早知道就该让你跟说是一折券两折券了！这样秦阿姨就能少加几天班了！”

“你怎么不直接说这手机是天上掉下来的！到时候你秦阿姨一眼就看穿，我们还帮什么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