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山
文/缪晓俊
进山的时候下雨了，一群人飞奔着躲进旁边的海芋田里。她蹲在一片硕大的圆叶子下面，雨还是淋湿了她的衣服，而她白色的衣服有点透，只能尴尬地把身体埋进膝盖里。旁边的男生脱下冲锋衣给她披上。是另一组的吧，从来没有见过他。
“不常进山吧？”他问。
“嗯。”她点头。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喜欢吃什么？”
“我吃素的，只要不是肉类，什么都可以。”他说。
雨停了，山中天光青碧，云朵无声涌动。她和几个女生在山前的空地上摘豆角，几个男生在支烤炉，背风的地方已经星星点点拔起几座简易帐篷。
他光着脚，把三角架支在溪流中，用塑料布将相机裹好，然后坐在一块突出的石头上抽烟。现在只等天黑，英仙座的流星雨能够如期而至。
她端着一只碟子走过来，里面装着两支玉米，几串豆角，还有一串蘑菇，“你看，这朵蘑菇像不像一个笑脸？”她笑着将手里的蘑菇递给我。她的笑轻轻浅浅，有着清凉干爽的阳光的味道。
她在他的身旁坐下来，默默地啃着一支玉米。她吃玉米的样子，像在吹一支口琴，嘴巴土拨鼠一样嘟嘟囔囔，“你知道吗？我也是吃素的……”
这样说着的时候，远处的烤全羊飘过来诱人的香味。“你为什么吃素？”她问他。
“天生的吧，我生下来就吃素，我们全家都吃素，就像所有的食草动物一样。”他回答。
那天晚上，他们并没有等到英仙座的流星雨，午夜的时候又开始下雨，夹杂着滚滚的雷声。他收好器材，路过她的帐篷，看见她和另外两个女生正在加固帐篷。风太大了，连人都吹得东倒西歪。她只穿了一件背心，光着膀子，抡着大锤，往石缝里楔固定锚。
看见他走过来，立刻把锤递给他，温柔地说：“你帮我！”
收拾好帐篷，雨也渐渐小了，她换了一件宽大的裙子，瑟缩在睡袋里给大家剥莲子。另一个女生是武汉人，忙着给大家分发鸭脖子，递给你她的时候，他听见她小声地说：“我吃素的。”
“呸！”那个女生将鸭脖子顺着她的脖子塞进她的裙子，“你吃素？也不知道刚才谁狼吞虎咽干掉半只烤羊腿……”
大家全都笑起来，她忽然连同整个睡袋僵尸一样站起来，狠狠地将那个女生推倒在地，两个人打闹着滚来滚去，“讨厌，能不能让我做一回软妹子。”她似乎真的觉得委屈了。
雨终于停了，天渐渐亮起来，空山新雨后，他蹲在溪水边刷牙，她走过来，“你帮我看看，肩胛骨好疼。”
他抬头看见她的肩胛处肿起了一个红红的大胞，“被虫子咬了吧?”他帮她喷药。
“我还以为要长出翅膀呢。”她说。
他没有说话。她忽然又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他疑惑。
“其实我不是只吃素的。”
“你没有必要只吃素。”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想骗你，就是想做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其实这并不是真的我，从小到大我都是个女汉子，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那种，现在想来，一个女人，如果忘记了自己温柔的那一面，一定是还没有真的遇见想要喜欢的人。”
他还是没有说话。
她又说：“表白这样的事，还是让我这样的女汉子来吧，哥们儿，我喜欢你。”
“可是，我结婚了。”
“啊？滚……”她立刻原型毕露，照他的屁股踢了一脚。
那个下午，他就真的滚了。
晚上，她无聊地站在烤炉前，无聊地翻着炭火中的大虾，心如空山寂寂。忽然听见有人喊，“快看，流星……”流星先是一颗两颗，紧接着便如瀑般流泻，成绚烂的极光。
她哀哀地想，“他会不会有一点难过，错过了流星，或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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