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漫长的夜晚
杨安杰决定等天亮再打给文乐，他径直回了病房，坐在床前看着药水顺着针管滴落下来，静静地汇入史小倩的血管里，他记得医生要他为史小倩揉胳膊的事，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帮她揉，或许这事儿得文乐来做。可是想想，医生特意叮嘱了，要是不做她醒来肯定会不舒服。轻柔的掀开一角被子，他心里有点偷偷摸摸的感觉，似乎自己正在做一件亏心事儿，他赶紧两指捻起被角又把它恢复了原样。还是不要吧！他觉得自己无法开始，一边怕史小倩醒来后责怪，另一个好像他偷了文乐的什么东西，甚至文乐就隐身在他身后偷偷的盯着呢！
他决定不揉了，起码等她醒了，如果需要，可以经过她的同意帮她揉揉。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又把肩关节扭动了几圈，关节“嘎嘣”一声，坐的太久了，身体僵硬起来。这虽是一间能住两位病人的房间，另一张床却没有人，在这拥挤的医院里实在罕见。安杰轻轻的打开门走了出去，走道里一个人也没有，灯也关掉了一些，只留下必要的几盏，昏暗的光线让人压抑不安。长长的走道像一条没有尽头的神秘小路，指不定会从两边随意哪个屋子里，出来一个发疯的人把你拉了去。低矮的天花板重重的压着安杰的头，有那么一会儿，他一口气也喘不上来，生生憋的脸通红，他赶紧扶住墙，闭上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才渐渐缓过来。他感到恶心，甚至恐惧，就像一个密封的塑料袋紧紧的套在头上，没有一点儿氧气，那感觉糟糕透了。他无法继续站着，不如说他站不住了，他需要坐下，休息一会儿。不远处的地方，有几张联排的塑料椅子，他拖着软塌塌的身体走过去，无力的歪倒在椅子上。他突然听到有人说话，原来，不远处就是护士站了，有几个人在值班，她们时不时的说上几句话以驱赶困意。安杰没有人可以说话，他渐渐的撑不起眼皮，他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就在那冷冰冰的塑料长椅上，他就歪斜着靠着椅背睡着了，一脸的倦容，就像他看到的那个女医生一样，疲惫不堪，他也需要休息。
“喂！喂！醒醒……”安杰感觉有人在摇晃自己，他不想醒来，他根本睁不开眼，可是那摇晃和声音一直在持续，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他只好强行撑开眼皮。
“别在这里睡，回病房去。”他还没看清楚是谁在说话，那声音又说到。
安杰揉了揉眼镜，稍微坐直了些，又使劲的眨了几下眼，终于，他看清了，就是送他去病房的瘦护士。
“回去病房吧，别忘了给她揉胳膊。”看他睁开眼，差不多清醒了，她才又说道。
“喔，好的。”他回答。
他慢慢吞吞的站起来，脖子歪的时间太久了，一点也不敢转动，身上的肌肉有几处疼痛，他忍着疼痛尽量不让自己表现出来。轻轻的推开门，她还在沉睡着，屋子里的空气安静又和气。他看了看表，凌晨四点多，自己在外面竟然睡了一个多小时，可他感觉自己才睡了几分钟呀！
他又坐在床边的矮凳子上，瘦护士刚才再次叮嘱他揉胳膊，唉！可能这真的很重要吧。他极不情愿的掀开被子，立马就看到了她的胳膊，正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身体边上，他又掀开另一边被子，也一样，两只胳膊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身体两侧，几个小时也没有丝毫的挪动，一副任人摆布的样子，当然她也完全感觉不到痛苦，因为麻醉剂让她失去了痛觉。如果医生没告诉安杰这是麻醉剂的作用，他甚至会以为她变成植物人了，长久的不会醒来，更不会动了。安杰突然觉得愧疚，她都这样了，自己还在意这个介意那个，自己应该把她的舒适和健康放在第一位才是。
先掖好一边的被角，从另一边开始，他也只是把另一边的手臂从被子里抬出来，照例掖好被子。她的手臂细细的，有点像农村人所说的麻杆儿，细溜溜的又很直，虽然很瘦，但揉起来并没有硬的硌手，反而有点软软的肉乎乎。安杰一点儿也不熟练，但很认真，他先轻轻的一只手托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一边慢慢移动，一边捏起薄薄的一层肉使出点力气规律的一次次捏；完成一次后，他又用两只手掌夹着她的胳膊来回的揉搓，如此循环往复。她的手臂苍白无力，要不是安杰稍稍用力的抬着，它就会立即掉落在床上，等他累了，放下胳膊时，看到原本苍白的胳膊竟然红红的有了血色，他高兴极了，这竟然真的很有效。
半个小时过去了，他觉得自己浑身燥热，额头早已湿漉漉的一大片，汗珠几乎快要顺着脸颊滴落下来。安杰把史小倩的手臂轻轻的塞进被窝，他想休息会儿，除了大汗淋漓以外，他胳膊也疼起来了，就像是用自己的难受来换史小倩的舒适，他已经快抬不起手臂了。他前后左右的活动了好几分钟手腕和手部关节，才感觉稍微好点了。他又看了看表，快五点半了，隔着窗帘的玻璃外面已开始亮起来，他想趴一会儿，就坐在矮凳子上，趴在床边眯一会儿，等六点多起来，就可以打电话给文乐。
他沉沉的睡了过去，均匀的呼吸拖的长长的，甚至还有轻微的鼾声。就是在这微鼾中，史小倩的胳膊动了动，接着她又使劲的挤了挤眼睛，眼睛好沉重，就像压着一块大石头，手臂却轻轻的能抬的很高。她好似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有人在不停的揉捏她的手臂，虽然力道有点大，但手法小心轻柔。在梦里她还奇怪呢，在这个城市就我一个人呀，怎么会有人在我睡着时为我捏手臂呢？那个梦做了很长很长，那人一直坚持不懈的努力着，一刻也没停下，但是那时她仍然无法睁开眼睛，她的眼睛还不能自由开合，她的头脑还不清楚，她只是有点轻微的触觉，仅此而已。史小倩不明白这些，她只把这当成梦，一个长长的奇怪的梦。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是那个瘦护士，她刚进来就看到史小倩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我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很显然，史小倩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才刚刚醒过来而已。
“你得问你男朋友，一言难尽。”那瘦护士摇了摇头。
“男朋友？在哪里？”史小倩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目瞪口呆的望着瘦护士。
“呐，就在床边趴着呢！”瘦护士努努嘴。
史小倩竭尽全力的，才稍稍把头侧过去一点点，她看到一颗圆溜溜的脑袋，就那么沉沉的压在床边，它只占着很小的一块地方，那脑袋几乎快要滑到床沿下了。
是安杰！史小倩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杨安杰！是他，只用看一眼那脑袋就知道，因为他的样子已经在无数个晚上无数次的在史小倩的脑子里回放，她记得他的每一个特征。
“他整晚都在这里？”史小倩并没有动，只看着安杰的脑袋轻轻的问。
“是的，整晚，我还让他给你揉胳膊，有没有感觉胳膊好点了，不那么僵硬沉重？麻醉剂就是这点不好，即使过了，也会有后遗症在，让人感觉活动不灵敏了。”那瘦护士喋喋不休的说了好几句，起码在史小倩看来是这样，她不希望此时有任何人再说话，她只想静静的看着他，看他沉沉睡着的样子，即使她根本看不到他的脸。
“好好休息会儿，一会儿我过来给你挂盐水。”瘦护士又说了一句才转身离开。
史小倩就像没听到似的，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动作，她只死死的盯着安杰的脑袋，好似那颗脑袋有无限的吸引力，让她无论如何也转不开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