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岁的某个上午,摔了一跤。这一跤,撕裂了三根韧带,代价是到目前为止已经一个多月无法下地。以前的老领导见了我,开玩笑的说,脚疼,皇帝命(闽南话)。虽是玩笑话,但闽南的古语是非常智慧的,这一点我一直很坚信。所谓皇帝命就是,从此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家务、带娃所有琐事由爱人一揽子负责。我只负责看书弹琴,舞文弄墨。对于长期高负荷工作的人来说,这已经是如同皇帝一般的日子了。但皇帝命还有另一个说法,就是远离尘嚣,孤家寡人。一个多月,除了家人,还有探病的好友和同事,陌生不陌生的人一概见不着。原来是社交恐惧症,多见几个人多说几句话都非常不适应,成天见的就是板着一张脸,自己与自己较劲。现在是人来疯,中间上了两天班,逮个人就能拉着聊半天。所以,大部分的所谓心理病症,都是作出来的。
跑题了,再回来说三十岁。三十岁的那年,觉得廉颇老矣,不能饭也。一种对岁月的悲愤和无奈,充斥着全部的感官,那阵子拍照的表情也是极度不自信和拧巴的。过了两年,发现过了三十岁也不过如此。可见,习惯是多么可怕的东西。对年龄习惯了之后,就能全盘接受年龄带来的一切改变。单位里越来越多青春朝气的90后,冲你恭敬的叫姐,听完还心安理得,自鸣得意,年龄所带来的是成熟和经验,这可是你们小年轻没有的。自信和自恋,虽说一字之差,程度不同,但从本质上是相同,都是人类发展的根本动力。只有认可自己,才能发展和改变自己。渐渐地,变得自信起来,开始健身、学琴,重拾古典文学的爱好,找一切自己喜欢的事情来充实自己。年龄已是无可改变的,但年龄里的充实和饱满,所谓生命的宽度,是我能自主决定的。
再来说说,年龄带来的心理变化。二十岁的时候,爱一个人,恨不得日日夜夜黏在一起,快乐苦痛都要捆绑在一块。现在,更喜欢婚姻里的样子。独立,相互扶持。更希望做的,不是攀缘的凌霄花,而是并立的木棉。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分担寒潮、风雷、霹雳。共享雾霭、流岚、红霓。常常为着你的烦恼而思索,为着你的坚持而鼓劲。二十岁的时候,不能理解别人的痛苦,愤世嫉俗,举世皆浊我独清。现在,明白各人的不易,不敢妄议他人的是非对错。明白一句话能使人生也能致人死地,为此,也愈加沉默和谨慎。遇见对的人和事,不再用燃烧生命的热情去对待,学着保持一点安全的距离,慢慢的靠近、接触、了解,最后才是拥抱和热爱。
一切都在改变,科学家说每七年,人的细胞会被全部换掉。也就是说,从生理上,我们每七年就是另外一个人。你就是你,但你也不是你了。所以,年龄会改变我们的外表、内在甚至灵魂。这让我想起了一个很有趣的“特修斯之船”问题。特修斯描述的是一艘船在海上长途跋涉,难免有所损坏,于是船上的能工巧匠定期更换船的一部分以维持船的正常航行。几年后,整艘船的各个零件都被更换了一遍,那么这艘船还是原来出发时的那艘船吗?如果是,那么如果将废弃的零件收集起来重新拼成一艘船,这两艘船和原来出发时的船是什么关系呢?如果不是,那么这艘船又是在什么时候变得和原来不一样的呢?身心的新旧交替,其实与“特修斯之船”的问题是一样的。没有本体,新无所谓新,旧也无所谓旧。在成长过程中,我们总在接受新的,更新旧的。但我们,终归还是我们。也许有一天,不爱吃香菜的你,突然爱上的香菜的味道。不爱咬文嚼字的你,喜欢上了诗词歌赋。大宅女喜欢上了环球旅行。旅行家决定皈依佛门......这不就是人生应该有的样子吗?人生原本就与年龄无关,只与自己的内心选择息息相关。只有闭塞的人,才会安于一成不变。井底之蛙,才有只欣赏头上的一井天空。冲动和改变,不是一二十岁的专属,不断去思考自己的人生宽度,去尝试新的事物,不断努力挑战,才能获得更充实而饱满的人生。
现在,我反而感谢三十二岁的这一跤了。在庸庸碌碌的三十岁,让我有了停下来思考的时间。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过:我只担心一件事,就是怕我配不上我所受的苦难。苦难是让人变得更好更优秀的一种历练,如果你受了那段苦难,却没能学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没有升华自己的品质,那你就辜负了上帝的良苦用心,辜负了你受的苦难,便配不上你所受的苦难。我总在思考人生中这一跤的意义,总不能白白摔了这一跤,而除了皇帝命的生活之外,就什么都没获得吧。在这样的思想鞭挞之下,我对自己一刻也不敢放松。说不上配得上苦难,但也让我渐渐靠近自己的本心,了解自己所爱,明晰了将来的路。若干年之后,我应该会感谢现在的自己,感谢那时的自己,不辜负好时光,终于找到自己想要走的路。也希望将来的自己,要再努力一点,勇敢一点,不管三十岁、四十岁还是七八十岁,都保持一颗勇敢的,爱做梦的心,不辜负自己的梦想和努力。
最后,三十岁,还能做梦,还能勇敢,还能改变。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