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拥酒,汝何言哉?(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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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呦,狐狸精你又在这里装文雅呢?”一个女声传来。

       狐生转过头,就看见了大红衣袍加身的妖艳女子,嘴角一咧,“我倒是谁呢?原来是你这株桃花精啊!怎么想起来看我了?”

      女子挑了挑头发,莞尔一笑,说道,“有些日子没来了,还怪想你的,所以遛来看看你。”

       狐生说道,“想念我的酒是真的吧?!我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狐生第一次见到管桃的时候,还没有现在这么妖娆,找他讨酒喝的时候,也是斯斯文文的。可是现在,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哪,果然长得好看的妖怪都很不要脸。

       若是岁月可回首,且看我怎么戳穿这桃花精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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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个故事 管桃

       六百多年过去了,狐生也不知道搬过多少次家,去了多少地方,看过多少人,也听了很多故事。大多数都是妖精的故事,也有尘世间的遭遇。

       狐生觉得,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谁也管不了谁,谁也不能和谁感同身受。那么,听听他们说话,请他们喝喝酒也是可以的,打发打发时间,消磨消磨时光,满足了自己,也算是帮了别人。

       管桃出现的时候是冬天,狐生正在晒太阳,喝温酒。阴影出现的时候,狐生眯了眯眼睛,睁开,狐生看见了管桃。

        管桃那个时候虽然漂亮,却是没有现在妖娆艳丽的。那日的管桃依旧一身红裙,却没有现今的张扬,反而透出了一股明媚温暖。当时管桃说,“你这儿可以故事换酒喝?”连语气都是温和优雅的,哪像现在这么没皮没脸,岁月真是催人啊!

       狐生点了点头,“我刚温好了酒。”

       管桃是一株桃妖,植物修炼的速度多少比动物慢些,可是也更加精纯些。管桃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有的神识,但是她记得,有神识后听到的第一个声音。

       “这桃花开得倒也张狂,似乎要把命都开尽了去。”声音不算温和,反而透着桀骜。

       管桃一下子记住了这个声音,也看到了说话之人,虽然彼时,管桃还成不了人形,说不了话。少年得志,眉眼张扬,叫人看了移不开眼。

        旁边的人笑了一声,温和如水,“蹇之,哪有你这么形容桃花的?亏你还读了这么多书。”

       唤作蹇之的男子哪管这么多,“我难道还非得要照着书来?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什么‘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哪来这么多的咬文嚼字?再说了,这桃花开得多么用劲!我很欣赏。”配上了深表敬佩的面容。

      “罢了,罢了,我也说不过你。”温和的男子扶额。

       管桃就这样记住了那个少年,拼尽了力气修行,只因为他那么一句,这桃花开得多用劲,我欣赏。管桃想着,若是自己可以化成人形,站在他面前,定是要谢谢他,这么夸了自己。

      管桃又花了五年的时间,勉强化成了人形,虽然开始并不习惯,可是她终究是开心的,因为自己可以和少年面对面地说话,最起码,可以说一声谢谢。

      那几年的春日里,三月花开,少年都会和那个温和的男子来看几次桃花。每次他都是站在管桃的花下,管桃也总是拼尽全力,开一树张狂。

       第五年的春日,管桃可以化成人形,而那个少年也和每年一样来了,只是这一年再也不见那个温和男子。

       这一日,管桃化成了人形。她走进少年,想告诉他,她想谢谢他。可是等她走进他的身边,却发现他在流泪。

       少年在流泪,可是他没有声音,管桃没来由得难过。她曾听见很多人在她的树下大声哭泣,小声抽泣,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人流泪不发出声音。管桃曾经听人说过一句话,流泪不出声的人性格坚忍得很,牙齿落了,也是和着血往肚里吞的。

       管桃不知道该怎么和少年说话。出于本能,她走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想要叫他不要哭了。

       少年抬头,看见管桃,先是一愣,然后迷惑,最后来口,“抱歉,这位姑娘,我并不知你在此,得罪了,多有打扰。”

       管桃开口,“你若是难受得紧,就大声哭出来,你这么个样子,也是无济于事的。若是大声哭出来了,再去想别的事情。”

       少年也算是个真性情,听完管桃的话,就真的大声哭了出来。半个时辰,才算平静下来。然后默默地坐了一个下午。

       后来,管桃才知道,原来那个每年和少年一起来的温润男子死了,原因竟然是可笑的家族利益。

       少年告诉管桃,那个温和的男子从小和他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认字,一起闯祸。什么都是分担着,就算是受罚,也是一起跪着。

       可是,那个家族,那个家族竟然为了权力,为了利益,将他推了出去,逼他上了死路,连一点亲情也不去念想。

       那日,管桃不知道怎么安慰少年,就在那里陪着他坐了一个下午,她只知道,他难过,她也不开心。

       就这样,少年和管桃成了朋友。管桃发现,那个少年变了,他变得没有那么飞扬,也没有那么张狂了。她想知道为什么,他说,他要变得强大,只有强大起来才可以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管桃一直没有明白那个少年所谓的强大是什么,后来才知晓,那不过是人世间最俗气却又能叫人趋之若鹜的东西,钱和权。

       第六年,少年成了状元,鲤跃龙门。少年在一步一步朝着他所想要的方向走去,他有了钱,也有了权,可是管桃觉得他不快乐。

       少年已经长成了男子,他依旧会来到这片桃林。管桃每次都会在那里等他,只有和管桃在一起,他还会觉得有话可说。

       “管桃,我怀疑你是不是妖精?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我今年都二十有三了,可是你还是和我弱冠之时见到的一个样子。”男子开玩笑道。

       “蹇之,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可是,你千万不要因为这样而不和我做朋友。”管桃心里总是藏着这么一件事情,也非常不好过,总觉着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男子点了点头,于是管桃告诉男子,她是一株桃花,还现了原形。

       男子愣住了,而后大笑,“管桃啊管桃,若不是我亲眼见着了,我还是不信的,没想到我张蹇之有生之年真能见着神奇之事。”

       男子又来口说道,“管桃,以后不要轻易现了原形。你没有坏心,别人也不一定不会害你。罢了,罢了,有我在,多少能护着你些。这样单纯也好,也好。”最后的话语,管桃几乎听不见。

       男子的父母逼着男子娶妻,男子不从。跑到管桃这儿,“管桃,我要被逼着娶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这样害了她,还害了我,不如我娶了你,我了解你,你也了解我。”

       那时的管桃虽然单纯,可也知道娶妻这件事情,脸上红了起来,却还是点头应了,想着,总是要说那一声谢谢的,那就应了吧。

        男子和管桃成了亲。

        十年,管桃容颜未变,邻里起了谣言。男子辞官,带着管桃回故里。

        二十年,管桃和男子出门可用父女相称。

       三十年,男子亡,管桃葬了男子,于桃树林中。

       男子在病床上曾经说过,“管桃,其实我很早知道你就是妖精了。哪有人全身上下都是桃花香气的?”

        “管桃,其实我很喜欢你。单纯得可以,却又贴心得一塌糊涂。我很想保护你,就这么一直单纯下去。”

         “管桃,其实说要娶你的时候,是我自己想娶你,父母没有逼过我。”

        “管桃,我真的希望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可是我还是会先走的。到时候你就忘了我,反正时光总是能磨平一切的。”

          “管桃,你不可以忘了我。我怎么可以叫你忘了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也要记得我。”

         “管桃啊管桃,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管桃,下辈子我来找你好不好?”

       狐生那天听着管桃讲完了故事,温着的酒也没有喝,凉了下来。

       若是有这么一个人,惦念着要保护你,惦念着下辈子还要和你在一起,那么,这么个人,你该怎么忘记?

二零一六年十月三十日

大钱

北苏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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