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的好基友Z先生，打小便不认识。如今只差没有如胶似漆，实属难得。我想记录下我们彼此成长的故事。

Z先生是一个体面人，但你永远都会感觉到他在室内和室外的差距——准确点说，那份差距是海拔。Z先生永远都会在室外穿上自带隐形增高的鞋具，他说那叫体面。可实际情况是，就算穿了增高鞋，也没有一七〇。但他又是如此渴望能够有一七〇，看见Z先生昂首挺胸，闲庭信步在前面走着的背影，你会情不自禁在后面小声嘀咕，“颠着脚走路，绝对的智障儿。”一七〇似梦魇，在憎恶其它一七〇的生物中，也在膜拜自己有一七〇的样子。当然，他最膜拜却最不曾表露的是我，毫无疑问，我是越过一七〇那座山丘的男子。可能是我已经拥有，我并有多少优越感，何况这是在南方，去趟北方看看，随便一男子也可将我等颜杀。

谈到和Z先生的友谊，还得从有些许大人的模样的学生年代说起。那年是2003年，读高一，网络才刚刚兴起没几年，还是传统的52K猫拨号上网，那时有一款风靡大江南北的中国第一网游——《传奇》。Z先生和我的初见就是在一个拥有硕大的15寸电脑显示器，还是手抄上网时间计费的网吧里邂逅的。因为这款游戏，一来二去变熟识了，他就在我隔壁的隔壁的班。

那时支付手段欠发达，况且作为学生消费能力有限，但为了获得游戏点卡。我颠覆了我的性别。

当年凡是四川重庆的中国移动用户，均可以通过手机发送信息购买《传奇》点卡。那时还只有QQ这一种网络社交软体，我摇身一变，用了一个没法个性选择的“波浪头”女性图像，取了一个妖娆的名字——“紫柔倾梦”，写下这四个字，突然一身冷颤，不可思议。花了三天时间觅得一金主，然后在网络上闲聊，陪斗地主，陪打台球，各种花言巧语，才转移到我的最初目的——无偿买《传奇》点卡，且最终陆续获得3张价值近百元的点卡。我至今都不承认那是骗。

其中的一张，卖给了Z先生，友谊就是从那时他的无知，我的无耻，互利互惠，打怪升级中建立起来的。但是，在我们成了大人的模样后，每每和Z先生怀旧过去，他逢人就说我当年如何冒充人妖，骗人钱财的“丰功伟绩”，羞得我体无完肤，无地自容。但我依旧不承认我是骗子。

02

高考后，我考上了一所重点本科院校，他却去了一所职业院校。尽管在同一所城市，但一直到大学毕业也未曾联系。

工作后的第二年，某一个闷热的傍晚，我突然接到了他的电话，声音还是那样熟悉，但跟这晚霞一样没有了朝气，电话里一阵寒暄过后，他说，“我外婆去世了，手头上比较紧，能借我2000元吗？”我表示了哀悼，也没多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挂断电话，就立马照他发过来的账号信息打了款。

我是毕业立马就业，直接被实习的公司招致麾下，一家做工程检测项目的公司，压根就没经历过什么包装简历找工作的阶段，幸运。头一年，人还很稚嫩，甚至叫木讷，后面慢慢跟着科室的工程师们出去做项目，一来二去被忽悠后，是能抽烟能喝酒还能那个啥，将一个朴素正直的孩子彻底卷进了那滚滚红尘，无法自拔。其实，那就是真实的社会，往往不被一般人所看见而已。

做工程检测，难免有些不可言传的灰色收入。所以我那时在同龄人中间算是混得非常不错的了，月均收入在6K以上，在同学朋友面前相当有存在感。但Z先生当时并不知道，自打那次他借钱后，又陆陆续续借过几回钱，总计6500元。还好那时我不差钱，而且我一直都认为他是有困难，也没准备要他立马还钱，甚至可以不还。只不过不还钱的代价是，将那美好的相濡以沫的经历，用相忘于江湖所终结罢了。好在后来，我们依旧还在江湖，虽然已经不是那个刷屠龙刀，淬炼裁决的江湖。

一个月后的一天深夜，接到了Z先生的电话，语气诚恳，仿佛能看到电话那头是一张真诚而又严肃的脸，“K，我很感激你，你知道吗，我借钱是我回到了Y城，外婆也确实去世了，之前在广西误入了一个类似传销组织，好不容易才出来，那时生存都成问题，靠借你的钱，现在算是安顿下来了，在WZ电脑城卖电脑。我和你仅是读书那一两年在游戏的陪伴下有过交集，后面彼此也没联系过，但你肯借钱，比我那些关系好的兄弟们靠谱多了，像G胖，那么好的关系，连200块都不借我，认为我没有偿还能力，找你借钱纯粹只是碰运气，从没指望过你会借钱的，而且数目还那么大，我太感激你了。”我回复道，“都有不容易的时候，能帮一把是一把，没事的，你这种事情我也经历过。哪天出来喝顿酒，叙叙旧。”

都是因缘，那时如果差钱，可能也不会借，可能也会借，说不准，那就是那么机缘，全都指向一个方向发展，我仿佛觉得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万有引力的存在。如果Z先生后面不打那通电话，我可能也不会要，但再也不会借了。于Z先生，走投无路之际最后没做指望的人，却成了救命稻草，让他看清了何谓朋友，何谓社会。从那时起，我也深刻领悟了那句话，朋友是在你最危难的时候而不计后果也依然愿意伸出援手的人。夫妻亦是如此。

03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夏末的空气依旧被烫的炙热，伫立在空地上仿佛都能看见空气缥缈的在空中起舞。今天和Z先生约好见一面，在一个闹市中的清吧，不吵，我定的。我早早来到了约定的地方，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尽管有遮阳布但没有全遮住，阳光依旧像无畏的小孩莽撞的溜了进来。恰巧冷气口就在斜上方，能感受到一阴一阳的碰撞，只不过没有那种冰火两重天那么分明罢了。

没多久，Z先生来了，人很精神，胸脯突突的挺在身子前面，和当年记忆中的样子一点没变，头发倒是剪短了，让我一时不能适应，以前是那种港台偶像的长发，遮耳，长刘海，痞痞的帅气。如今露耳，也没了长刘海，露出了很有智慧的脑门，顿时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感。他见我后，露出了笑容跟我打着招呼入了座。

“K，这四五年你一直没变啊，还是那么伟岸。”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调侃我说道。

“就那样，我最不喜欢的就是改变。”我有点没适应对话的节奏，脱口回应了一句。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后，两人也逐渐热络起来，聊到了那时打游戏的无敌年代。我们能半夜爬起来，从学校宿舍跑出去溜到网吧，酣畅地耍个通宵一直到天亮，然后意犹未尽走在洒满阳光的公路上，沿途买个早餐，边聊游戏边往学校深处走去。别人上早自习，我们补觉，然后整个一天基本上也没碰过面，以至于后来很多同学见面的时候，都不敢相信我和Z先生有着如此这般经历。

我玩归玩，但我依旧没有放弃学业，但也从来没有名列前茅过，我不在乎。而Z先生自打考上了这所重点高中，就在和我的玩物丧志中，浸淫在游戏中不能自拔后，学习成绩一落千丈，也就从此开始自暴自弃，学习从此和他形同陌路。

这样的时光，持续了一年，走完了整个高一，后来实在是学习时间太紧，我对游戏开始逐渐疏远，而Z先生由于没有了我这个心心相印的队友也慢慢和游戏一刀了断了，但学习却再也没能吸引他的注意，他也不愿意被学习所驾驭，但他却驾驭了自己班上的一位女同学。就这样，Z先生谈了两年学生年代最纯粹的恋爱后迎来了高考，高考结果让最后两人走向了完全不一样的路途。

很纯粹地聊了一整个下午，似乎这么些年的陌生感就在那一个下午被我们聊得七零八碎，从此不见踪影。和他道别后，我默默感叹，我多读了一年大学，但比Z先生迟走进社会一年，人生却像不同方向的向量，没有交点，更多的是背道而驰。但好在情谊不变，正是这个维度让我们后来愈发走得亲近。

那年是2010年，我感觉读书，考大学，真的会决定一个人的命运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