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妹三妹都在老屋出生 ,我的童年也是在老屋里度过。
老屋半砖半木建筑, 一堂一厅,左右各一通间为卧房。青砖绵的外墙 ,里面目光所看到的都是木头:木柱、 木梁、 木壁。所有镶嵌处不用一棵钉子,都是榫卯结构。建筑风格含蓄收敛,正所谓藏风纳气,天人合一。马头墙,青砖灰瓦,房顶坡形,明堂上两片琉璃瓦透些亮光,加上卧房前头各开了一小窗,屋子 整体还是偏阴暗,不过住起来冬暖夏凉。夜里煤油灯光影卓卓,好像到处都被黑暗吞噬了。“怕黑”,应该是小小心灵的最早的记忆。
老屋后紧挨着的宅特别气派,听爷爷说以前是一大户人家的,文革后背了阶级,宅子被充了公,现在被分给了两户人家,这老宅也就没了灵魂,只剩下一个躯壳,还依稀记录着以前的风光。大斗门,宽屋檐,一进是院,进院左边有杂物间,佣人房,厨房,右边连廊连着主屋,进主屋可以不淋雨,不晒着太阳。二进是大堂,大堂里有天井,进财进水,地面青石板横竖交错铺满前厅,前厅左边还有一口只容得下一个桶打水的水井。再进大堂地面抬高了半尺,即防止水流进堂屋又增加了一种威严感,高而长的油亮的枣红大条贡桌横在中堂,桌上方挂天地亲祖先牌位,屋正中央是黒漆漆实木方桌,四把椅子四向排放。左右卧房铺的都是实木地板,这种地板是离地面一尺来高的,防潮,由于失去保养,现在走上去咯噔咯噔响。精美绝伦的老木檐床,缕空,雕有龙凤,吉祥花鸟,上'面镶有小镜子,小瓷片。大铜镜梳妆台,恭桶也是带宽檐实木的,坐在上面比现在的马桶有温度,也许是因为年龄小,我惧怕走进去,高高的内堂幽暗阴冷,总有一种森森的冷气。所以很少上邻居家去玩。
老村从东到西有一条比较宽的主道贯穿村中,由一块块打磨好的长条大青石码出,最有记忆的是一个杂货铺,这个杂货铺像极了电影里的老当铺,有三四级台阶,台阶也是大青石,冰凉又充满距离感。高而不宽的门,雕刻精美的大屋檐,大长案桌把铺子一分为二,外面有两条长凳供来往客人休憩小坐,里面各种生话必须品一应俱全,最诱人的是案桌上大玻璃罐中的大白兔糖,是一颗一颗卖的。母亲给我一个小桶喊我去打酱油,这种酱油是纯黄豆人工晒制,又红又浓又香,装在杂货铺的一口大口径的缸里,这口缸比当时的我要高半头,木盖子掀开,酱香四溢,竹提漏伸进缸,不用称,一提半斤,一提,二提……直到灌满小桶。猪油拌饭、酱油拌饭是幼时最难忘的美食。
我抱着桶,迈上高高的台阶,铺子里己经闲坐了五六个老翁,这里己是他们的领地。
哪家小丫头,还蛮能干,会打酱油了 。
婆仔(爷爷的小名)个孙女。像娘哩,白净标致。
我低着头,真想转身跑开,用现在的语言形容就叫“社恐”,但母亲给的任务必须要完成,四五岁的小人硬着头皮,装着满不在乎,斜着身, 昂着头斜眼走过老翁身旁,递上桶给店伙记。杂货铺是集体的,所有买的东西都可以记帐,到时可以用钱或者是工分抵帐。店里伙记身体有残疾,发育不好,又矮又有罗锅,但是能写会算,精明能干,也是集体照顾,让他上这个班,轻松又让人羡慕。
最喜欢的是老屋旁的小巷,窄窄的,长长的。窄的地方伸开手臂可以摸到两边的石墙。夏天,大人们搬个板凳坐在屋檐下吃饭,聊天,干着零活,小孩子在旁边嘻戏打闹,咯咯的笑声悠着回声仿佛还在耳旁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