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在怀惜瑶时,因动了胎气,致孕期拖延至史无前例的六年。虽是怀了六年,但惜瑶出生之时依旧十分虚弱。滚滚与啸儿降世时,都已是人形。而惜瑶打从娘胎里出来,便是一只皱皱巴巴的小狐狸。九重天上的收生婆傻了眼,因他们还从未接生到尚是原身的小娃娃。
那日,凤九一生完便昏睡了过去。孩子遂被抱给了祖奶奶狐后。浮箐瞧了瞧,很是心疼。这孩子在九丫头肚子里呆了六年,竟是连狐狸毛都还没长齐。稀稀拉拉地耷拉在瘦小的身子上,看着实在叫人可怜得紧!
东华疾步进了寝殿,昔日沉稳的模样已是没了一半。他未有听到孩子的哭声,这很不寻常。紫衣尊神看了一眼榻上昏睡的小白,又瞪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折颜,好似要揍人。折颜很想提醒他,其实他自己才是那个罪魁祸首。但眼下这个情形,委实开不得这样的玩笑。东华的拳头,他可受不住!
“母女平安。”
折颜简单地说了四个字,便让东华脸上的狂风暴雨暂歇。
紫衣尊神去到床榻边,探了探凤九的心脉才终是放了心。他替她掖了掖被子,目光遂开始寻找刚出生的孩子。
“在这里。”浮箐遂将一个很小的襁褓抱给了他。
东华盯着那个红色的襁褓愣了半晌,随后声调比平时更低了几分,带着危险的吐息。
“折颜,这就叫平安?”
周身的空气冷得似凝结了一般。浮箐看了看东华,又望了望折颜,只得摆了一脸尴尬的笑安慰道,
“帝君莫要着急,我们家小五出生时也是这般狐狸崽子模样的。”
浮箐觉得自己算不得说了谎。虽白浅出生时已是长齐了狐狸毛,但的确也是原身模样从她肚子里出来的。
东华挑眉看着折颜,那凤凰连忙点头。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的面色才缓和了些。东华抱起孩子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苍劲有力的手指很是小心翼翼地抚了抚她头顶上稀疏的红毛。软趴趴的耳朵颤了颤,她发出了一声及其轻微奶声奶气的呜咽声。东华的手指遂挪到了她的耳朵边,勾画着轮廓。狐狸耳朵竖了起来,躲开了他的手指。东华终是笑了,一个满溢怜爱的吻落在她的额间。
在百日之前,那孩子终是被养得白白胖胖化了形。她化形的时候恰巧是在紫衣尊神的怀里。那一日,东华抱着她倚靠在芬陀利池边的大树上垂钓。前一刻,她还是头慵懒地趴在父君腿上晒太阳的奶狐狸;眨眼的功夫,便化成了个光溜溜的胖娃娃,肉肉呼呼的险些滚到地上。东华一惊,手里的佛经都飞了出去。抬手捞了一把的同时以极快的速度将外袍一挥便把她盖了起来。他抬眼四周扫了一圈。幸好,方圆百步内连只鸟都没。
“你这丫头,怎可光天化日下便化了人形?若是叫人看见了你这副模样,羞不羞!”
被裹在紫袍中的孩子咯咯地不停笑着。这笑容胜过芬陀利池清澈的泉水,比头顶的阳光还要温暖。银发的尊神弯了眼角。
那日之后,她便有了个好听的小字。东华唤她惜瑶,宫娥仙君们便随着叫她惜瑶公主。
青丘白家曾孙子辈统共只有凤九与东华的三个崽儿。而惜瑶是最小的一个,又是第一个女娃娃,自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一直待到惜瑶会走路时,东华才终是脱了手,不再整日里抱着她。而滚滚与啸儿也终于得了机会黏着父君求教剑术。自那以后,一大两小的身影便又经常出现在太晨宫中庭的桃林里。而那摇摇晃晃地在庭院里跑着的粉色身形也在不知不觉流逝的时光中渐渐长大。
与她一同长大的,还有元极宫里的那个小名叫作桃子的小王爷。他之所以叫桃子,是因为他屁股上有块浅浅的红色胎记。远远望去,那白嫩嫩的小屁股像极了一只桃子。连宋常常开玩笑说这是因为成玉孕期在十里桃林吃了太多折颜的桃子,桃仙报复来了。
最近,桃子总是往太晨宫跑,滚滚对此非常的反感。他本就是个好清静的神仙,而那小王爷却是像成玉那样喜欢热闹的性子。是以,他只得带着啸儿与惜瑶躲着他。可不管到哪里,桃子都能锲而不舍地寻过来。
滚滚望了一回天,哀叹道:“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许是因为当年元神同在一处呆过几个月,桃子很是喜欢惜瑶。一见到惜瑶便要拉她一同玩,可惜太晨宫的小殿下并不情愿。她躲到滚滚身后,拉着她嫡亲哥哥的衣袖,一副柔柔糯糯的可怜模样求罩。于是滚滚便仗着长兄如父的至理名言,心安理得地将那小王爷揍出了太晨宫。他负手立在朱红色的宫门口,将弟弟妹妹牢牢挡在身后。看着坐在地上的桃子,他很是少年老成且语重心长地说,
“你该庆幸今日遇见的是我白滚滚。若是换成我父君,你就该被丢出九重天了!往后,你最好离我妹妹远些!”
漂亮的小脑袋从她哥哥身后探了出来了,朝着地上的小王爷做了个鬼脸。在这天宫,可是没有哪个孩子能打得过她的滚滚哥哥!
桃子心有余悸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他只不过想和惜瑶玩罢了,那白毛狐狸凭什么打他!他可是条脑袋上顶了朵红莲的小白龙,怎能被头狐狸欺负!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桃子便气冲冲地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回元极宫搬救兵。此时,连宋正在书房处理他二哥北海水君递上来的折子,而成玉则倒在长榻上嗑着瓜子看话本子。桃子爬上长榻便坐在他娘亲跟前嚎啕大哭。成玉见状索性放下了话本子,双手交叠在长榻上躺了个平。连宋睨了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晦气啊……”
原本装死还装得挺认真的成玉一个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儿子哭得这么伤心,我便好心配合了一番!”
连宋懒得理她,收了笔抬手招了招,“桃子,到父君这处来!”
小短腿麻利地从长榻上爬了下来,很是委屈地扑进了他父君的怀里。
连宋给他抹了眼泪,又揉了揉他的头,“怎么哭得这般伤心,是谁胆子这么大竟敢欺负我们元极宫的小王爷?一会儿父君收拾他!”
桃子觉得自己找到了个相当稳当的靠山。于是他止了哭,吸了吸鼻子,很是愤愤不平地道了三个字:“白滚滚!”
先前还气势汹汹地要给儿子当靠山的连宋立马蔫了,连肩膀都无奈地垂了下来。
成玉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这小子怎么同你爹一个德行!谁不好去招惹,偏偏要去招惹太晨宫里的人!”
方才收住的哭腔又抬了头,“父君,桃子被白滚滚揍,娘亲不替桃子出头,竟还笑话桃子!”
连宋闻之一怔,很是心疼。心疼的同时,好奇心也起了来。因那太晨宫的长殿下可是出了名的像东华,从不随便出手,一出手便拦也拦不住。
“他为何揍你?”
同样好奇心爆棚的成玉忍不住问了一句。
“桃子想跟惜瑶玩,滚滚不让!”
哗的一下,扇子打开了。连宋摇了摇,一脸坏笑,“父君小时候和你苏陌叶大叔伯最是要好,你却为何要同人家姑娘一起玩?”
成玉看着桃子,也是不怀好意地应和着,“是啊,男孩子该和男孩子混在一处才是!”
桃子的脸唰的一下红了,这下可真成了只名副其实的桃子。他低着头,两只小手绞着衣角,有些不好意思,“惜瑶,好看……”
这个回答让成玉捧着肚子笑得毫不顾忌形象;而连宋也是低头拿扇子掩着半面,肩膀止不住地颤着。
“不愧是你连宋三殿下的儿子!这花花肠子都随你,绝对亲生!”
连宋收了扇子朝她那儿一指,“成玉,本君可是个恪守夫道的模范夫君!”
方才还寻到了座顶天立地的靠山,而眼下这座靠山已是崩得连把土都不剩。桃子不干了,卯足了劲决定大哭一场。于是,在这一天的酉时三刻时分,元极宫的大当家便出现在了太晨宫的正殿中。
东华看着哭得一抽一抽的桃子无奈一叹,遂让重霖把三个孩子带过来。这个时辰,年幼的惜瑶已是到了要睡觉的时候。是以,她被带上来时已有些迷糊。她跪在紫衣尊神跟前拜了一拜,软软糯糯地唤了一声,
“父君安康!”
东华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缓步走向主榻,手掌轻柔安抚着。
“惜瑶乖,困了就先睡会儿!”
言毕遂抬眼换上了严厉的目光望向滚滚,
“白慕,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滚滚作揖,“父君今日去朝会的时候,桃子来太晨宫。惜瑶不愿意与他玩,可桃子缠着不放,把她弄哭了。父君常说,长兄如父。作为父君的长子,滚滚以为应当要在父君不在之时挺身而出护住弟妹。”
榻上的紫衣尊神闻之点头赞许。而带着儿子来讨说法的连宋却很是诧异。
“桃子说是滚滚不让他与惜瑶玩,还出手打了他!”他复又看向滚滚,“小孩子可不能说谎!”
滚滚看向连宋,神色平静,“成玉是我父君的干孙女,我身为长辈怎会信口开河欺负比我小了两个辈分的桃子!且不说桃子对长辈失了该有的礼数,即便是作为一个神族男儿,难道不该对姑娘家尊重些?”
连宋哑口无言,心叹这孩子的逻辑思维和怼人口才竟是强悍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不愧是东华的儿子!刚刚被这个只有三千来岁的孩子用辈分碾压了一遭的连宋回头望向身边的桃子,
“你们谁没说实话?”
桃子到底还是年幼,完全跟不上滚滚的节奏。此时已是低着头红着脸,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小孩子不懂事,三殿下你竟也跟着胡闹!罢了,孩子们也该睡觉了。早些回去罢!”东华起身,怀里抱着惜瑶,手里牵着啸儿,“墨渊教孩子教得不错。你若管不住你家桃子,便带去昆仑虚给墨渊。顺便让他教一教孩子功夫!元极宫的小王爷这般不禁打,传出去也是丢老天君的脸面。”
说罢,紫衣尊神便带着三个孩子出了正殿。
连宋的扇子遂敲上了脑门。成玉说得没错,他们父子俩没事来招惹太晨宫的人干嘛!真是自作孽怪不得人㖏!
只可惜,桃子在各个方面都随了他的父君。消停了没几日,他便又想着往太晨宫跑。既然滚滚他打不过,那么便挑一个滚滚不在的时辰去罢!于是趁着滚滚上学堂的时候,桃子去了太晨宫。
“帝君爷爷……额……叔叔在不在?”
桃子很是聪明地先问了重霖。
“帝君带着帝后去承天台看戏了。小王爷这是来找小殿下?”
桃子点了点头,心中暗暗窃喜。今日总是没人能拦着他找惜瑶玩了吧!
此时,惜瑶恰巧从书房跑出来找重霖,她一见桃子身形便是一顿。许是年纪还太小,这步子抬起来没迈出去,也没来得及收回来,一个踉跄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好巧不巧,这时啸儿从宫门而入。他看了看地上的惜瑶,一拳头便呼在了桃子的脸上。
“你不是去上学堂了嘛!”桃子捂着脸蹲在地上疼得泪眼汪汪。
啸儿一把拉起地上的惜瑶护在身后,双手叉腰哼了一声,“本殿下武备学可是免修的!别以为滚滚不在,你就可以来欺负我妹妹!”
重霖将桃子抱起来哄了哄,“小王爷,以后还是等帝君在的时候再来玩吧!”
桃子哭得更凶了,要是帝君爷爷……额……叔叔在,他就更不敢来太晨宫了!
……
后来,桃子和惜瑶都长大了,到了上学堂的年纪。桃子终于可以在太晨宫以外的地方见到惜瑶,他很是高兴!见到惜瑶的时间多了,自是能找到个滚滚和啸儿都不在的空档。只是,他千算万算却还是漏算了一个。
“臭小子,居然敢打我侄女的主意!”
“你叫谁臭小子!你父君还得尊称我父君一声三叔呢!”
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在学堂外争得面红耳赤,互不相让。滚滚从边上路过,遂收了步子看了他们一眼,
“你娘亲是我父君的干孙女,而团子是我舅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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