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童年就读的学校是单位的子弟学校,囊括从小学到高中的九年义务教育,后来由市教育局统一接管,改名为八中,小学则并入其他学校。
那时的小学生,虽然在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的氛围中成长,却没有与谁有过你死我活的斗争,也没有与谁结过刻骨的仇恨。那时,咱是老实孩子,听毛爷爷的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学习雷锋好榜样;听老师的话,要求德、智、体,课堂上从来没搞过小动作。当一个小组长之类的官儿,自然是严于律己,以身作则,同时对组里的同学也是比较负责地管教,帮助,学习成绩自然也名列前茅了。
记得那一年学校忆苦思甜,组织全校师生到河边挖野菜,老师带领我们先识别野菜的样子,然后大家蹲在地上一边寻找野菜,一边净剩下高兴了。如《童年》歌里唱的那样,盼望着下课,盼望着放学,盼望着游戏。
学校里的体育课常搞一些队列,打打篮球,偶尔老师也组织一次瞎子摸瘸子的游戏,那是最开心的。其余的时间几乎可以用受压迫和煎熬描述,能有人领出校外,到大自然中去,可不就是出笼的小鸟吗。
一上午的功夫,野菜挖回来,在校园里煮了满满两大水缸野菜。大家排队,一人盛上半碗,那味道特难吃。然后,老师布置忆苦思甜的作文,写作文比苦菜还苦。不过现在看来那都是好东西,去火、降脂,难得能吃上一口。
那时候,学校每年夏秋两季都要组织学生到附近生产队支农。麦收的季节,孩子们带着红领巾,打着红旗,带上父母精心准备的零食,排着整齐的队伍,一路欢歌,徒步十多里向田野进发。干农活的滋味确实不好受,一天下来大多数孩子稚嫩的皮肤轻则发红发暗、重则蜕一层皮。一天劳动虽然有人流汗、流血、流泪,有的手上磨起水泡,但在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精神感召下,大家的情致还是很高昂的。
那时候,学校不存在中考,小学五年下来全体升初中,然后是高中。进入初中第一天起,似乎有换了人间的感觉。
不知是因为此时的孩子一夜之间进入叛逆期,还是学校的管理有问题,总之,每天的课堂就是一锅粥。
最乱的要数数学课,老师是一位平头方脸、花白头发的中年男子,个不高,说话声音与敦实的身材相匹配,稍有一点沙哑,很洪亮。不过听他讲课的时间要少于上自习的时间。每当他走进教室,闻听台下男男女女赶集般的嘈杂声,就开始运气,两手撑在讲台上,扫视着台下,见无人搭理,说一声:别说话了,上课了。随后,边喊边用黑板擦敲击着桌面。情绪好的时候,像旱鸭子浮水般的勉强把课讲完;情绪不好的时候,进教室不超过十分钟,见劝说、吼叫、敲桌子如对牛弹琴,一跺脚便气冲冲离开课堂,于是数学课成了自习课。
不能说数学老师不负责任,学生的喧闹不仅是说话,相互打闹,投射纸蛋,老师在黑板上板书,有男孩子就下位撩拨其他同学,或做鬼脸,常惹得同学哄然大笑。等老师转过头来,他又神速地回到座位上,没事人一样,一副小流氓的神情。为此,老师经常一堂课请出去四五个男孩门外站立。即便这样,依然无改闹哄哄的课堂。
语文课王老师是一位美女,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一条乌黑的长发辫,不大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两道月牙,文静得像个女学生。她的声音不高,脾气出奇地好,无论课堂如何闹腾,依然讲自己的课。她很喜欢我的作文,常把我的作文当范文讲评。这是此间唯一让我有一点成就感的事情。
那一年全县中学第一次统考,其他各科成绩都不得知,唯有数学老师在课堂上公布了我们的数学佳绩。他在黑板写上光荣榜三个遒劲的大字,然后一一列举名次与姓名、分数。很荣幸,我获得第二名,可惜只有14分。有十几个上榜的,即便是1分也在榜。奇怪的是,我班的女生竟然没有一个得分的,全是零蛋。
父母看到这种情况很忧心,找了邻居同学的妈妈,她在一所小学当老师。于是,我和几个同学搭伴到该小学五年级复习了几个月,考取了全县最好的一中,从头读起了初一。
跟我一起复习的几个同学也都考上了,在小学大红榜上占据了令人羡慕的显眼位置。
学生是人生破茧成蝶的摇篮,虽然有些枯燥、乏味,常有苛责、失落相伴,却是成才成人的基垫。当跋涉人生险峻而漫长的泥沼,回首小憩的时候,那一幕幕童稚与青春的萌动,烂漫无暇的欢乐,却如春天星星点点的花朵绽放、飘香,在心的某一个角落里,历久弥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