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有感〉
他说,磨菇的灵魂在死去时贯穿了他
他说,父亲帮忙撤了诉讼再送他参军
他说,每个人对战争的理解不一样
他说,悲伤的东西却要被拿来庆祝
他说,战争是我真实生活的一部分
⋯⋯
镜头穿行于现实和记忆之间。在喧闹、狂热、撒欢至死的娱乐背景下,林恩那张因沉思或陷入回忆而时常走神、且写满忧郁的脸,显得格外鲜明。它像一扇门,连接着生者和死去的人、记忆与现实、真实和荒谬,简单与复杂、动荡与平静,也锁闭了无法对外言说的痛苦和秘密。
(一)他曾是个浑小子
有时候我们做事情毫无理由,只是跟随内心的冲动。有时候是不得不,因为看起来没有更好的选择一一
像天使般美丽的姐姐遭遇飞来横祸,渣男在病床前分手,于是砸烂他的车⋯⋯心中有爱、行为犯浑,他被送往军队修炼。一个时常惹是生非、冲动行事的德州小子,就这样被一场偶然的悲伤事件,拉至更为纷繁复杂、碰撞多变的命运的漩涡。
起因是如此戏剧化又生活化。去参军、上战场,并不总是基于大众臆想的爱国主义、英雄情结,可能只是一时的荷尔蒙膨胀,也可以如此被动、现实甚至卑微一一现在的工作养不起老婆和孩子,我需要钱;我是被家人送来的。
(二)他果断地冲出战壕
磨菇说林恩天生属于战场,这带着先知先觉的评定叫人费解。而接下来林恩记忆中的回放,也许从本能的角度给出了某种解释。
纷飞的子弹、震耳的爆炸、被敌军围住的战友磨菇,死生只在一刻,救与不救也只一念。来不及分析可行性、来不及计较值不值,甚至来不及害怕,下一秒,林恩果敢地冲入弹雨,逼退敌人,将磨菇拉入土坑。
就在这里,摄影机拍不到的地方----水泥管道中,一场贴身的肉搏发生了。掐压、窒息、翻滚,一切都让位于求生的本能,细瘦却有蛮力的敌人最终没能抵挡住匕首的锋利,他暗红的血流了一地。
喘息,如释重负,理性逐渐回归。返回磨菇面前,他却隐隐微笑着咽了气。再没有那些存在于男人、战友、上下级或许还是朋友之间的发问、思考、倾听和对话,林恩的一部分曾在其中徘徊、游荡,现在,它们却不得不离开这一依附,自行落地生根。
(三)他有一张忧郁的脸
如果没有那架摄影机,林恩救人的场景也许只是众多激战中平常的一幕,一段无法被还原的时光。于外界看来,它会是个特别的故事,但并不具备真实性和冲击性。于当事人自己,是战争的日常,是本能的彰显,是真实、悲伤甚至痛苦的回忆,是需要以时间为药引慢慢抚慰的创伤。
现在,这架摄影机将幕后变成了台前,林恩和他的伙伴成为守护者与英雄的化身,享受形形色色的关注和膜拜。在一片称颂声的背后,生活的万花筒究竟会向英雄林恩展现什么呢?
飞机上,磨菇的身体冰凉,他静默着、一无所有。随行的人们正高谈阔论,为着在战地挣了钱而得意、欣喜。
家里,轮椅上坐着执著于电视新闻中关于战争解说的父亲,用餐时母亲为阻止谈论战争拍案而起,那一声脆响激起犹如炮弹突然爆炸的惊惶。双亲的态度,如此迥然。
看似理解他的姐姐一直试图说服他留下来,带着一切因她而起的愧疚。
一见钟情的女孩,她柔软的身体、脉脉的眼神令人着迷。她仿佛与他在某些感觉上惺惺相惜,又似乎沉溺于英雄的光芒。她走了,留下谜一般的背影。
激情、雄浑的乐声中,人们一面讴歌着英雄,一面又对他们呼来喝去、随意对待。球场选手的冷潮热讽、球场管理员的推搡、"傻大兵"的称谓、被当成舞台背景任人消费的尴尬、俱乐部老板的反悔、拉拢、狡猾、算计、无情⋯⋯
表面的荣光禁不住各方阴云的撕扯,在狂欢的爆破声中碎了一地。它像一道迷幻、一场骗局,在庄严中开始,又在混乱和反转中结束。
(四)他离开时义无反顾
到了林恩作出抉择的时刻。
这一趟中场行旅中,英雄的光环不仅未能消减因战争、死亡而生的哀痛,反而将他卷入更深的困惑与凌乱。
最后那一场痛打仿佛是一桶凉水,彻底浇醒了醉酒中的自己。"不知梦里身是客,一晌贪欢",尽管哀凉、失望、受伤,却终于清醒,不再犹豫、徬徨。
哦,原来,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如同所有的职业或身份,有人喜欢也有人憎厌。原来,每个人看待外在的角度是如此不同。原来,世界不是我所想象的那样。原来,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原来,我并不属于这里。
那么,回到我的位置,做我当下该做的事情。在那里,尽管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却简单、真实、纯粹。在那里,有我志同道合的战友。在那里,继续走完自我成长与救赎的路。
与想象中的磨菇对话、告别,为此行划上坚实的句点。重回战友之中的林恩,说出他发自肺腑的心声:"我爱你!"。不是对着家人、情人,而是生死与共的战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