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望着天花板,发现上面悬挂的吊灯被擦洗过了。
“挺好的…我打算离开这儿,所以短期内不会来你这里了。”
“是吗,想好了?”
“你们是大扫除了吗?”她从沙发上坐起来,把盖在身上的毯子披在背上,好把自己完全包裹住。
她蜷起双腿,发现脚上没穿袜子。
“是啊,要过年了嘛。”
“我的袜子在哪?我该回家了。”
“哈哈,抱歉,脱掉袜子能让你更放松一些。记得回来了就来找我。”
“好。”
迁徙在春天以前
你会长久地信仰一样东西吗,像从前的人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去拜佛,尽管佛从未允诺过任何。
一、安分
我接到阿兰电话的时候,许崎正正在客厅看名侦探柯南,电视的音量开得很大,我瞥了他一眼,拿起手机走到阳台。
挂了电话后,我回到客厅,“我要去和朋友见面,你去吗?”
“喝酒吗?”
他一抬手关掉了电视,又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说:“不去,九点半了,我去洗澡睡觉。”
我点了点头,说好。
而当我换好衣服,收拾好包,从卧室出来时,却看到了也已经换好衣服,甚至鞋子都穿好的许崎正。他靠着墙,故意不看我,眼神四处飘着。
“想了一下明天周末,早睡好像没有意义,就和你去吧。”
我翻了个白眼,说:“你的周末和其他的日子也没什么区别。那双黑色高跟鞋拿给我。”
打车。我坐在副驾驶,一路无话。
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接近十点。其实我不是夜行生物,只是偶尔会贪恋夜晚带来的感性和沉溺。
额头有些发烫,是前一天有些着凉感冒留下的后遗症。生病对成年人来说总是昂贵的,最好的办法是尽量忽视和拼命喝水。好在这两个方法我都用的特别顺手。
从后视镜里能看到坐在后排的许崎正,他似乎还为今晚的出行稍稍打扮了一下。他在闭目养神。
我叫他的名字。
他睁开眼,问我:“到了?”
我笑着摇头。他微微皱眉,又闭上了眼睛。
二一街里总有股陈旧泛滥的味道,像很久没人住过的老房子突然聚集了一群来访者。旧皮制沙发的皮革味混杂着空气里那些因为小摊小贩带来的生活气。
我和阿兰说过这件事,她第一反应先是问我有没有去她的酒吧,我赶忙回答说:你还没回来我有什么去的。
她发来几个哈哈。
然后接着说她也深有其感,对那陈旧的气息。还说这条街可能以前就是贩卖旧家具的地方吧。
所以这不是我自己的幻觉。
我和许崎正说了同样的话后,他扭脸看了我一下,表情如同在看被别人懒得多走一步所以丢在垃圾桶外面的垃圾。
“你什么意思?”我问他。
“我只是搞不懂你们作家的奇怪感官。”
阿兰在“献殷勤”的门口等我。
她穿着一条碎花吊带长裙,显出好看的天鹅颈,光洁的额头在路灯下反射出的光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头戴皇冠的公主,长发有点弯曲地散在背上。
她在歪着头抽烟。可能公主并不适合形容她。
“献殷勤”的招牌是不发光的,隐秘在夜色里。如果你不知道它在这儿,甚至会找不到它。借着昏黄的街灯,我看着阿兰,她真是好看。
“嘿。”她看到了我,把还亮着火星的烟丢进了垃圾桶。
“这个弟弟是谁?你可没告诉我你已经有孩子了。”
她笑着和许崎正对视,睫毛忽闪。“他长得不像你。”她又侧过脸面向我,认真地凑近了看我。
“是吗?”我苦笑。
“哦!我知道了。”她轻快地笑出了声。
我推了她一把,她就立刻噤声,但笑意还留在唇边。
“进来坐吧。”她像是旧时风月场所的女老板,挥手招揽失意落魄的男客。
这是我第二次来“献殷勤”。
阿兰给我指了个靠近窗软座,然后拉着许崎正去了吧台,说有个小帅哥坐在那儿会多很多生意。
这家酒吧很小,从玻璃窗就可以看到整家店的五脏六腑。店里人不多,二一街晚上倒是各种当地人和外乡人混杂,充斥到近乎饱和。但鲜少有人注意这家招牌不会亮的酒吧。
听说几年前的二一街还是一条废弃的旧巷,最近一下子成了什么文化街,有名的不行。
过了一会儿,许崎正端着托盘回到了我这里,一脸沉默地在我对面坐下。
“怎么了小服务生,今天的招牌是什么酒呀?”我知道我像调戏良家妇男的女流氓一样笑靥如花。
他把那杯插着柠檬片的红色鸡尾酒推到了我面前。“它叫‘安分’。”
我捏了捏那片柠檬,继续逗他:“你们老板怎么取的名字呀,这酒可看着一点儿也不安分。”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吸管,粉色的,插进那杯红色的液体里。
“别逗我了。”他看向窗外。
我看着他,放弃了刚刚的调戏。“谁喝酒用吸管啊。”我一把把吸管拿出来,丢在了桌面上。
酒吧放着我不知名的法国歌曲,墙上复古的金色时钟指针趋向十一点。
“阿兰和你聊什么了?”我没忍住,右手支着头问他,视线扫向一边,装作不经意随口提起。
吧台那里坐着一个刚来的中年男人,穿西装,领带松散,正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兰调酒的样子。我有点想吐,但我明明一杯酒还没喝完。
“她问我想不想学调酒。”
“没了?”我回过头,他知道我不信。
“还有你是不是在和我谈恋爱。”他一脸无奈的样子太好笑了。我把我的酒推给他,笑着说:“尝尝?小男朋友?”
我看不出来他是否脸红,但我猜他一定脸红了。
接近午夜十二点时,酒吧里的客人大多昏昏欲睡,只有很少人还在叫酒。
阿兰过来坐在我对面,和许崎正并排。
她习惯性地点了一根烟,我看了一眼,是我曾经很喜欢的七星。似乎是看见我瞥了一眼许崎正,阿兰就把烟掐灭了。
“我忘了这里还有孩子了。”她故意这样说道。
我没理她。许崎正可能是尝了我的酒所以有点迷糊,接了句:“我都十五岁了。”
说实话我觉得这不是他的风格,尽管我也并不能算了解他。但是这种用带着任性和撒娇的语气,说着最自以为是又最傻的话,不太符合许崎正在我心中的印象。
我以为阿兰会笑,但她没有。她只是把那根掐灭的烟在手中把玩,墨绿色的指甲油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诡异,我别过头,不太愿意看她妆容艳丽的脸。
“十五岁真好啊。”
这是这晚后来我听到阿兰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许崎正在我的怂恿下,又喝了两杯威士忌,他已经醉的歪倒在阿兰的肩膀上,只能断断续续地发出几个音节,听不出他在念叨什么。
凌晨一点我们道别,阿兰说“下次见”。
搀着许崎正走了几步后我回头,看到她穿着碎花吊带长裙倚在酒吧的门框前,点了支烟,歪着头抽起来。我挥了挥手。
她只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