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谷底漫长的岁月里,她已经不记得时间。只是每天看着日出日落,花开花败。
她知道春天的时候,谷底会长满绿草和小花,夏天会有蝉鸣,有时候很吵,有时候也很好听,然后是秋天,秋天的鱼很肥,很好吃,冬天,冬天的谷底很冷,有总也化不开的冰,还有一直都在下的雪。
她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了很久,她不是武功盖世的英雄,不能陪他拯救天下,所以只能等。每年的腊月十八,她都会在谷底的老树上挂一个铃铛,点一盏桔灯。她没有见过外面的江湖,但她知道江湖凶险。她想,如果他聋了,那好歹可以看见那个桔灯,如果瞎了,好歹可以听见铃声,如果变得又聋又瞎,那一定可以闻到她埋在树底的梨花白的酒香……
她总是会在树下忙活一天,先是挂上铃铛和桔灯,然后就开始把年前酿好的梨花白刨出来,再埋进去新的。他总爱喝这个酒,可能是因为她喜欢梨花。
这年的腊月十八,下了大雪,谷底一片洁白,她忙了一天,晚上的时候穿了一件大袄,坐在树下,拿了一小瓶梨花白,自己小酌。要是被他知道我偷偷喝酒,又该说我不听话了。她笑了笑,脸颊染上红晕。
漫天的大雪铺天盖地而下,就好像他跟她说要去江湖的那个晚上。他说,外面需要我,我必须为天下讨个公道。她是小女子,不懂男人的那些山河社稷,武林道义。但是她希望他能做他想做的。
他跟她约定,来年腊月十八,我回来娶你。
一晃好像几十年过去了,也可能是十几年。开始的时候,她总能看清桔灯,也听的清铃声,再后来慢慢的,桔灯,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光点,铃声也不怎么清脆了。她还很奇怪明明我每年都会换的啊。
今年,她在树下坐着,偷喝他的梨花白,大雪还在下,没有停的意思。她就坐在那里,雪花落在她身上,慢慢的,她的头发变成花白,脸上因为沾了雪花,显得有些干燥皱皮。她也不在乎。就那么坐着,守着他的酒,和她的梨树。梨树树干上隐约刻着几个字,细看,上面写着,亡夫荆云生之墓,妻立。崇景三年腊月十八。他还是遵守了约定,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在一起。
清早雪停,她还一直在树下坐着,霜雪白头,眉间惹尘。从山谷的顶上向下看,能看到一个红衣美人,醉酒树下。一如当年他们喝醉了之后的惬意年华。
by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