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爱情里也有妥协
这辈子最窘迫的日子,应该就是和汤恩在一起的那一段时光吧。
这辈子最幸福的日子,应该也是和汤恩在一起的那一段岁月吧。
那时,我们真年轻。
大把的青春在手,只是工资很微薄,在一间租来的蜗居里,过着绝对低配的生活。
低配到,我们年轻而旺盛的身体都不得不收敛,怕怀孕,而安全套的价格都是我们不是每天都消费得起的。
不知道,悲哀的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总之,这样低配的爱情在强大的现实面前,渐渐变得势单力孤。
我所在的整形医院工资不高,可是,来的几乎都是有钱人。
所以,老板要求我们的行头必须过万。
他说:“只要看到你们身价不菲,人家才相信咱公司的实力。”
好多同事借机犒劳自己,给自己置办了所谓拿得出手的奢侈品。
而我,不得不去买价格同样不菲的高仿,但还是被老板发现了,我被批得体无完肤,甚至被上升到不诚信、商业欺诈的高度。
在是否买名牌和失业之间,艰难地抉择。
汤恩知道这件事后,拉着我,毫不犹豫地去了时代广场,可是,站在那些天价的衣服面前,我紧张得几乎虚脱了。
必须承认,就连进高考的考场,过万人拥挤的独木桥时,我都不曾如此的心虚气短过。
好在,这个城市还有很多像我这样的女孩,做着一份门面的工作,需要华服,于是,就有了服装租赁的业务。
我在网上搜到那家店时,开心极了。
虽然千元的押金和每天四十元的租金已经很昂贵了,可是,至少解了燃眉之急。
只是,当我穿着那套衣服,在镜子前欣赏自己时,我看到了镜子里汤恩落寞的表情,他说:“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的青春只有一次?”
我当然知道,可是,我更知道,这个城市里,有好多爱情在现实面前败下阵来。
我知道,也许有些人后来找到了物质,感情却无处盛放,于是,婚外情,三角恋,我不希望我的人生是这样。
我希望有一天,可以骄傲地对我们的孩子说:“这一生,有一件事,妈妈做得最为成功,那就是爱你的爸爸……”
只是,我没有等到说这句话的那一天。
坏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
我在下班的途中被一辆电动车撞倒,恰好又摔在马路牙子上,尽管对方承担了住院费,可是,单位却无法忍受我长时间地卧床休息。
只养了三天,我就一瘸一拐地去上班了。
那些日子,汤恩天天送我,每一次我走进单位的大厅时,都能看他心事重重地站在那里,目送我的背影。
然后是汤恩的爸爸打来电话,他妈妈便血好长时间了。
两个老人来到我们这里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后,确诊为胃黏膜脱落。
可是,我们一起去拿结果时,汤恩还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说:“我妈真要是得了不好的病,我连给她治都治不起。”
送走了爸妈,汤恩夜晚时常做恶梦,不是父亲病了,就是老妈吐血了。
那么真实的梦境,他时常哭醒。
我们单位每年年终都有舞会,要求大家全部穿礼服。
老板是女的,她说:“每个女生都要有至少一次穿晚礼服的机会,每个女生都要好好爱自己,随时做好当主角的准备。”
但她不知道,为了这每一年的舞会,我和汤恩得怎样的省吃俭用——更多时候,两个相爱的人,不怕自己吃苦,却怕看着自己心爱的人难堪卑微。
公司第二年年终舞会即将到来的时候,我怀孕了。
看着试纸上那红红的两道杠,我绝望了。
我也是在这个时候,跟汤恩提出分手的。
他还那么年轻,我不希望爱情这个拖油瓶令他过早地失去锐气。
那天晚上,我花光了兜里所有的钱,为他做了最后的晚餐。
酒足饭饱之后,我对汤恩说:“我要离开了。”
无须过多的解释,我从汤恩的眼泪中,也看到了某种释然。
我知道,这种释然不仅仅为他自己的解脱,而是不必看着心爱的人跟他一起窘迫。
我们年少的爱情终于学会了向现实妥协。
亲爱的,愿你有梦成真
别后的日子,真的很难过。
当我一个人走进冰冷的手术室时,满脑子都是我和汤恩共有的美好时光。
手术刀很冷,可是我需要这样的清醒,清醒地感觉得我的青春里,曾经为爱,无怨无悔地付出了这一切。
失恋的我无事可做,除了努力工作。
此去经年,发生了很多事情,最重大的,无外乎是我结婚了。
这场婚姻虽然没有我跟汤恩那般的鱼水深情,但是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取暖却足够了。
他和我,住在他父母给买的房子里,然后,一点点地攒钱,有了车,有了一份还算体面的生活。
偶尔,我也会想起汤恩,想起他时,只有一个想法,希望如今的他,也过得好,不必再为生活担忧,并且有一份可以取暖的爱情或者婚姻。
我们再也没有联系过,都知道,曾经那样地爱过,刻意的重逢,只会把彼此变成最不堪的那种男女关系。
那才是最大的悲哀和讽刺——这点默契,我和他,还是有的。
那天在街上看到了我和汤恩曾经的共同的朋友吕树。
从他那里,我第一次听到了汤恩的消息:我离开后,他辞去了原来化物所的工作,受雇于一家食品公司,专门研发各种食品添加剂。
后来,那家食品公司的食品因质量问题被举报,好多人吃出了肝昏迷,汤恩研发的添加剂是他们中毒的主因,汤恩因此被判了三年的刑。
前几天,刚刚才出来。
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汤恩的人生会走到这样的田地。
这个消息令我心里无法平静,我在问自己,如果当初我不离开,汤恩是否还会辞职,如果不辞职,他也不会遭来这种牢狱之灾。
我不希望,汤恩在人生的一个又一个逆境里,怨天尤人。
相反,我希望在这个时候,在有余力时,还可以拽他一把,让他相信,这世间还有温暖,还有情义。
我从好友圆圆那里借来了十万元钱,并托吕树把这些钱交给了汤恩,并一再嘱咐他:“千万别说是我给的,你就说是你借给他的。”
吕树后来告诉我,汤恩拿着那十万元钱,哭得很凶,他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
我在心里,默默为汤恩祝福,我想,经历了这些磨难,他一定会达成理想,置死地而后生。
穿着山寨阿迪去久别重逢
一年后的一天,我正在单位上班时,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接听,居然是汤恩打来的。
他的声音依然那么熟悉,是那样的声音唤醒了我很多的回忆。
只是,渐渐地,我从他说话的语气了听出了别样的味道——
他说,他在某某小区买了一百三十平的房子。
他说,车子刚刚被刮了,在等4S店从德国拿原厂的配件维修。
他说,买了个LV的包给你,有时间送给你……
不是没有想过我们之间的重逢,但从来没有想过是这样的。
我在为汤恩如今的人生得意而开心的同时,心底也涌起淡淡的失落。
他找我,念的不是旧情,无外乎是想告诉我,他现在的风光。
而我始终觉得,在我和他之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
不时地,汤恩还是会打来电话,约我见面。
我明显地感觉到,我们之间已经相见不如怀念了。
但,我最终还是决定要见了——与其在想象里暧昧,不如在眼见为实里了断。
必须承认,去之前,我对自己进行了无比精心的打扮,不管怎样,我还是希望自己在汤恩眼里依然美丽。
当然,我希望自己在所有人眼里依然漂亮。
我几乎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部试穿了一遍,化了精致的妆容,甚至连第一句话如何招呼也认真地演练了一番。
两个小时后,我才开着车,走出了家门。
这时,手机响,是老公打来的,告诉我青年大街在封路,让我走长江路时,一定要小心,那里有一个市场,行人特别多,并嘱咐我不要穿高跟鞋开车,他已经把我的一双运动鞋放在了后备箱里,让我上车后记得换上。
放下手机,心里暖暖的。
这些年,和老公没有惊心动魄的激情,只有平淡平静的牵挂。
车子缓缓向前开着,我的心也在浮浮沉沉。
这条路果然很难走,因为好多车都挤到了这条路上,外加市场上的来往的人很多,简直是寸步难行。我走走停停,不得不看着窗外的风景。
事实上,窗外也没有多少风景可言,大型市场里,人来人往,大多是中年的大叔大妈,手里拎着菜,还有一看就很廉价的衣服,但脸上的表情去是喜悦的,收获的,透着浓浓的人间烟火的气息。
这不禁让我想起我和汤恩共有的那段日子,很苦,但不是没有开心和小幸福的。
坐在冷气十足的车里,我在想:我们曾经吃的苦,难道就是用来炫耀的吗?
好不容易开出了那段市场路,我将车停在了一边。
然后,走回去,到市场的小摊上,买了一套八十元的冒牌阿迪,又买了一双假阿迪的鞋。
回到车里,将它们换上。看着衣服上下长长短短外露的线头,我无声地笑了。
然后,我并没有开车,而是挤上公交车,然后,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那家五星酒店。
只是,在见到汤恩之前,我去了洗水间,将自己洗成了素颜。
看着镜子里,那个实在很low的自己,心里还是有几分不甘的。
可是,我知道,这样做,没错。
可想而知,当我出现在汤恩面前时,他眼里那抹无法遮掩的失望。
可是,我却只对他点的天价海鲜感兴趣,毫无节制地吃着,一边吃还一边说:“这是我这辈子吃得最贵的海鲜了。这鲍鱼一定很贵吧”“这鸡尾虾在早市上要八十多一斤呢”“别光看着我吃啊,你也吃啊,点都点了,不吃多浪费啊”。
临走时,我还不忘有几分羞涩地对汤恩说:“你看剩了这么多,多浪费,要不,我打包带走,拿回家给我老公也开个荤?”
汤恩招呼着服务为我打包,并且非常大方地又帮我点了两只鲍鱼。
我欢天喜地地说着谢谢,然后,我们在五星级酒店的门口分手,我走向公交车站。
这时,汤恩叫住了我,帮我拦了一辆出租车,他从兜里掏出一百元钱。
我从他给司机的姿态里,依然看得出,汤恩内心的那份得意,那种挥金如土的炫耀。
于是,我继续卖萌,将头伸出车窗外,颇有几分暧昧地对他说:“汤恩,常联系啊。我等你电话。”
出租车走了,汤恩很快转过身去离开,仿佛生怕下一秒,我就会跳下车来,再跟他有任何瓜葛一般。
幸福只要自己有数就好
汤恩再也没有找过我,万千过去也抵不过昔日恋人已成黄脸婆。
我的心底,并没有失落,只要看到他的春风得意就好。
不是自己有多高尚,而是,那些过去总是在提醒我,当一个人连一天三餐都成问题时,真的很难奢谈尊严。
接到吕树打来的电话,是要还钱的。他说:“汤恩现在混得很不错,已经把当初的十万元钱还了,我送给你。”
在咖啡厅,吕树打量着我,终于开口:“你怎么看上去也不像汤恩形容得那么落魄与不堪啊?”我笑了,笑着还原了那天去见汤恩的情景。
吕树愕然:“这又何必?”
我说:“我可以想象汤恩在你面前对我的形容,而且,他会觉得,我离开他是我这一生中多么大的败笔。”
吕树笑而不言。
“吕树,男人的输赢常常是给别人看的。汤恩见我,无外乎是想让我看到他今天的辉煌,不乏让我知道离开他,是怎样的损失这样的心理。我理解。可是,女人的输赢,有时只要自己心里有数就好。那天的表演,也算是不爱的成全吧。与其让汤恩觉得我和他之间应该不仅仅是无言的结局,不如以那样市侩的方式,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我再也没有见过汤恩,只是偶尔从吕树那里知道他的消息。
我依然会想起我们曾经共苦的日子,想起青春里那一场初恋。
只是,回忆让我更加珍惜眼前的生活,知足并感恩,然后,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