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娃子 图/网络
我走过街巷,走过那家经常光顾的小店,走过店门口佝偻着背的老人,老人冲我笑了笑,我冲他点点头,我们有过无数次这样的交流,没有言语,又极其亲切,一切都很自然而不违和。
而那天,老人那如同往常的微笑里,却带着一缕难以捕捉的晦涩。
我穿过路口,走进那条反复走过成百上千次的胡同,心里就开始有些惴惴不安,像是压了块石头。
我走进小区的时候,小区里散落着三三两两的路人,他们三个一伙,五个一群,聚成一小撮一小撮。
他们有的看到了我,有的没有看到我,看到的和没有看到的,都是一样的表情,带着兴奋,带着狡黠,带着挑衅。
我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并且带着些许疑惑,走进了家门口的楼梯。楼梯上散落着一些泥土,像是被很多人踩过留下的痕迹。
我看到镶嵌在一面墙上的壁橱,壁橱门敞开着,里面空空如也。我试图关上它,却怎么也关不住,像是有一股力在向外推,它反抗着我,违拗着我,又阻碍着我。当我松开手,任由它反弹回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门和壁橱连接的地方,落入的泥土和碎石。我用手把它掏干净,就严丝合缝地关上了那扇门。
我听着胸腔里咚咚的心跳,脚步开始变得有些迟缓和吃力,而绝非平日里的健步如飞。
渐渐的,我听到了从楼上传来的人群的闹腾声,那声音越发清晰,越发嘈杂,也越发引起我心中的疑虑。
我在楼梯的拐角处,看到了敞开着的房门,也看到了屋内发出那些声音的堆砌着的朦胧的身影。
我的脚像是灌了铅,我的心却像是塞进了厚厚的棉花套子,一个往下坠,一个轻飘飘……我摸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水,揉了揉眼睛,才看清了原本堆放着书架的门口,早已变得空空荡荡。
房间里是一幕我从来都没有遇到过的景象。那景象朦胧而又真实,虚无而又压抑。我辨清了嘈杂中拨拉麻将牌的声音,来自于那张圆桌;甩打扑克牌的声音,来自于我那张挤满了人的床,还有充斥弥漫在房间里的烟雾和吆喝。
我压抑着怒火,以一种近乎平和的语气,向他们发出坚定而又无力的指责。指责他们为什么搬走我的书架,为什么闯进我的房门,为什么搞得满屋狼藉云云种种。
他们以近乎雷同的轻蔑的眼神回赠我,只是匆匆一瞥,便又继续拨拉着麻将,继续甩打着扑克,继续吆喝着。
在这个原本并不大的屋子里,我突然变得很渺小,像是被淹没了。我继续发出毫无用处的控诉,我胸中在燃烧,我声音很大,却又很微弱,直至变得苍白而又微乎其微。
那些人玩够了,闹足了,也就渐渐散了去……
屋子里渐渐变得空寂,到最后只剩下包括我在内的三个人,其中一个我认识,另一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那孩子一副好动的天性,眉宇间透露出一丝天真的邪恶。
这时,他才把注视的目光投给了我,依然是和众人先前一样的神情,带着轻视和狡黠的挑衅。
他正要开口说话,却迎面走来了一位50多岁上下的妇女,她手里拿着几双针脚匀称而又紧凑的鞋垫儿,显露出心灵手巧的精致。
只见她娴熟地弯腰、伸手,捞起孩子的一只脚,抹掉鞋子,比试着鞋垫的大小。脸上洋溢的是我先前在这个屋子里从未看到过的表情,有种冬日里阳光的温暖和夏天里树荫的怡人。
孩子却顽皮地执拗,挣扎着脚丫子,表现出极不配合的样子,但脸上却分明透着一份满足和自得。
我此前对整个屋子里发生的一切,所表现出的迷茫、困顿、疑惑、愤怒……在那一刻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直冲脑门的热流和满满的羡慕。
我的目光在那一刻变得清澈而锐利,我看到了母亲和孩子的所有的亲昵的举动。
我就那样久久地、静静地、贪婪地注视着他们,想要把那一幕牢牢地锁进我的记忆里。
当我的视线落在那两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上,我的眼睛就再一次变得朦胧起来,湿润起来。
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那些处处显露着做对的、不愿配合的举止,是我回不去的七、八岁。
而那张饱含阳光、眷顾和悠悠呵护的脸,又是谁呢?
我陷入了更加深沉、更加悠远又更加清晰的对往事的追索里……
一滴滚烫的泪珠,把我从梦里唤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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