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尘埃落定，波兰女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克、奥地利作家彼得·汉德克分获2018年和2019年奖项。村上春树再次陪跑，中国作家残雪走进大众视野，曾经连续几届得奖呼声都很高的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再次与诺奖擦肩而过。

阿多尼斯对于很多中国读者来说，都是一个陌生的存在，但他曾经斩获世界多项文学大奖：布鲁塞尔文学奖、土耳其希克梅特文学奖、马其顿金冠诗歌奖、阿联酋苏尔坦·阿维斯诗歌奖、法国的让·马里奥外国文学奖和马克斯·雅各布外国图书奖、意大利的诺尼诺诗歌奖和格林扎纳·卡佛文学奖……他的领奖足迹遍布世界。

近年来，他还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热门人选。

2009年3月，他的作品首部中译本《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由译林出版社出版。通过这部诗集我们走进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和他的诗歌。

①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

夜晚拥抱起忧愁，

然后解开它的发辫。

关上门，

不是为了幽禁欢乐，

而是为了解放悲伤。

冬是孤独，

夏是离别，

春是两者之间的桥梁，

唯独秋，渗透所有的季节。

读阿多尼斯的诗经常会读到这样的忧伤，读到孤独的凄凉。这可能和诗人的经历相关。

阿多尼斯原名阿里·艾哈迈德·赛义德·伊斯伯尔，1930年出生于叙利亚卡萨宾的一个海滨村庄，家里很贫困，13岁依然没有上学的机会。

他的父亲虽是农民，却对诗歌充满热爱。在父亲的引领下，阿里学习了阿拉伯古典诗歌，他的诗才也逐渐展露。

14岁时，当时的叙利亚总统前往阿里家乡附近巡视，少年阿里抓住机会给总统吟诵了一首自己创作的爱国诗歌，得到总统赏识，得以由国家资助到城里的法国学校就读。

读书改变了阿里的命运，几年后他以希腊神话中的美少年，叙利亚国王忒伊亚斯之子阿多尼斯的名字为笔名发表诗歌，并一发不可收拾，成为享誉世界诗坛的诗人。

25岁时，他曾因参与叙利亚社会民族主义党的活动而被判入狱6个月。出狱后，迁居黎巴嫩贝鲁特，最后又定居法国。

出生叙利亚，国籍黎巴嫩，生活在法国，这种“独在异乡为异客”的飘零生活，为诗歌奠定了孤独的基调，他的诗歌总是呈现一种灰色的基调。

这种孤独体现在为祖国的现状担忧但祖国并不容纳他的忧伤。

“在这个灾难织就、鲜血铸成的时代，

每天都有一个颤抖的身体在太阳面前醒来，

它的名字是——祖国。”

“诗人啊，你的祖国，

就是你必定被逐而离去的地方。”

祖国成为了笔下的记忆，牵挂的情怀却不曾改变。他一面用诗歌咏叹自己这只失群之鸟的孤独，一面为祖国的满目疮痍而痛心，祖国成为了他永远的牵挂。

虽然他说过：“我真正的祖国，是阿拉伯语。”他在诗中也写道：“他有多重身份，因为他只有一个国度：自由。”但是“此心安处是吾乡”，很多时候是一种自我安慰，所以他的诗歌中经常流露出为祖国的不幸与创伤而忧戚、悲愤。

这种孤独还体现在身在一个把阿拉伯世界的文学当作文化观光层次的欧洲，诗人遭遇的冷遇与不理解。

我生活在火与瘟疫之间

连同我的语言——这些无声的世界。

我把岁月交给深渊

任它在我的坐骑下起起伏伏

我在双眼里挖掘我的坟墓

我是鬼魅的主人，我把同类交给他们

昨天，我把语言也向他们交付

我对着历史失落地哭泣

踉踉跄跄，哭声从唇间跌出

我向着恐惧哭泣，我肺里

燃烧着绿色的恐惧之树

我是鬼魅的主人，我唤醒他们

用我的血和喉咙驱赶他们

太阳是一只云雀，我把我的绞索扔去

风，是我的帽子。

这种被主流文化或排斥或猎奇的遭遇，可能中国很多读者感同身受。莫言之前中国没有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很大的原因就在于评委或者西方读者对中文的陌生。我们的汉语像阿拉伯语一样，在西方生活中在“火与瘟疫”之间。

很多人说莫言获诺贝尔文学奖得归功于他多部作品的翻译者——美国著名翻译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但是葛浩文的翻译在翻译界又有很大争议，因为他对原著做了太大的改变。

为《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中译本写序的是一位中国诗人叫杨烁，在NicerOdds公开的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赔率榜上，中国作家除了残雪、余华，杨炼也榜上有名，可惜人们对他更是陌生。

他在序言中说：

中文和阿拉伯文的独特性，带来各自文化转型中的复杂性，但这复杂常常被外部世界简单化为拥护或打倒，取消诗歌内在的丰富，迫使它沦为宣传。

阿多尼斯生活的欧洲始终是他的“外部世界”，他用诗歌表达自己的疏离感，写自己内心的孤独，但他的诗歌读来却又是充满希望的。

②绝望长着手指，但它只能抓住死去的蝴蝶。

阿多尼斯在他的诗歌短章中如此写。他的诗歌在灰暗的底色中总是透射出希望对光芒，在死亡的沉寂中涌动着生命的活力。

致西西弗

我发誓在水上书写

我发誓为西西弗分担

那块沉默的山岩

我发誓始终和西西弗一起

经受高热和火花的炙烤

我要在失明的眼眶里

寻找最后的羽毛

对着青草、对着秋天

书写灰尘的诗稿

我发誓要和西西弗同在。

“我发誓要和西西弗同在”，这是多么坚定的誓言。

“西西弗”也译作“西绪弗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他因为得罪诸神而被罚推石头上山，每次要到山顶时石头就会滚落下来，他再重新开始。

诸神认为进行这种无效无望的劳动是对西绪弗斯严厉的惩罚了。但很多人在西绪弗斯身上读出了即使生处困境但依然执着与坚持的精神。

阿多尼斯用这首诗表现自己对现实的抗争，“我要在失明的眼眶里/寻找最后的羽毛”，读着想起了顾城的《一代人》，“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光明”。世界吻我以痛，我却不改初衷，这是他的诗歌带给读者的震撼，也鼓舞着很多人。

③跪曲着，黑暗降生了；挺立着，光明降生了。

阿多尼斯用这种二元对立的方式给世界赋予新的意义，在新的意义中人们看到了世界上的矛盾和问题，感受到了其中的困境；然而诗人又从另一个角度给予人们走出困境的勇气。

绝望的话语

当房屋与她的沉默结交

没有云雀，没有露水，没有青草

她张开眼睫

打开窗户

对着太阳……然而，在阳光之前

飞进一只燃烧的蝴蝶，或是一句回声。

这种用“然而”或者类似的词构成的转折，使得诗歌在绝望中呈现出希望，困境中柳暗花明。

“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但其中只有一棵树”转折前后的二元对立给人以很大的想象空间，带来强烈的审美体验。

如果一定要有忧伤，

那就告诉你的忧伤：

让它永远捧着一束玫瑰。

读着这样捧着玫瑰的“忧伤”般的诗句，读出了诗人的忧伤和孤独，但更多的是积极与热情。

读《我的孤独是一座花园》这本诗集，读叙利亚诗人阿多尼斯，读他的孤独与坚强。他用诗歌打破困境，重建美好，他的诗集寄托着对整个世界的关怀。

读这本诗集给人的感觉就是一切生命的亮丽都在前方，绝望中会开出希望的花朵，黑暗总会被光明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