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就是这样一个过程,一个不断超越自身局限的过程,这就是命运,任何人都是一样,
在这过程中我们遭遇痛苦、超越局限、从而感受幸福。
——史铁生《给盲童朋友》
我常思考知识到底是什么?是信息量?是认知逻辑?是专业,那些别人所没有的?还是那些大家所共识的?而且,个人有个体层面上的知识,大众也有群体层面上的认知。这些知识是人类思维所及而存在,还是早就独立人类外而存在?
例如,万有引力,这是本就存在的宇宙力。在人类的认知过程中,好奇于为何宇宙如此运转,最开始他们可能认识到这是宇宙中神的力量,后来才考虑物质的引力。也就是在牛顿的万有引力学说成为公认知识之前,神的存在,甚至承认并解释神的存在就是那个年代的知识。
那么,知识便粗糙地具备着三个维度的性质:个体性,群体性,时代性。无论建立在哪个层面上,它的局限性都是必须被认知的。
个体层面的知识受限于个人的经历。所有个体知识的来源都是和其经历,包括家庭,校园教育,朋友同事等环境信息,息息相关的。也就是我们事先必须承认,知识乃是外来的,获取性的。并没有人生下来便携带些知识,譬如生下来便会说话,便会走路识字,这是不可能的。既然认定个体知识的外来性,便是承认了个体知识的局限性。因为一个人就生理活动来说,其行动范围、记忆容量、阅读信息量和对外来信息源的搜集能力都是有限的。而这种局限性,常造成两种极端。
自谦的人,或者自怨自艾的人总是自觉压力无限,愁天下知识何其多,时光岁月何其少。而我又是如此地浑浑度日无所获一般。自卑和焦愁带来的压力从另外一个角度看来,乃是杞人忧天。自傲的人总是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一花知世界”的境界。天下大道,不过我人生几十载之体悟。所以,凡是个话题,便可以曲曲折折地引到我的个人经历之中,并在“形而上”的层次给予圆满之说。这些人常喜欢以自己的经历说事,并将其上升为经验,有“放之天下话题而皆能讨论滔滔”的架势。这种情况下的人,从另外的角度看来有一种井底之蛙的气质。若是个开明的青蛙,尚能听取飞过乌鸦的话,尝试跳出井口。而极端的青蛙,那种领土意识超强的青蛙,一超过它们的经验范畴,乃是天底下最大的不该。
因为个体层面知识的局限性而呈现出的两种极端,多是源自内心对自己的期许不同。前者期许过高,时刻想跳出圈子、突破局限,便觉得压力很大;后者没有期许,或者说安然于自己的局限之囿,便自得其乐。也可以理解为这两类人的差异是出自对世界的认知情绪不同,主动的还是被动的,积极的还是消极的。
认识并承认个体知识的局限性,抓住自己在人类知识的需求层面,对自己的经历加以审视,找到最为适合发展的点,进行不断的补充,乃是真正的“求学不止”。切忌忧愁或者成为井底之蛙。
我们在认识了个体层面知识的局限性之后,欲突破该局限,便需对庞大的知识体系加以筛选学习。那么,到底该学习什么样的知识?这便涉及到群体性的知识。
若你生活在中国古代的南方小乡村,可能群体性的知识就是如何随着一年四季进行良好的耕种,就像二十四节气所涵盖的农业知识一般。这样的群体性的知识便是你需要获取的。但是,你若到了北方,在南方所习得的技能可能并不能奏效,并不能照搬。这就说明,群体性的知识因为地域,群体本身的性质等各种因素不同也存在着它的局限性(即一旦变动需要被突破才能生存)。例如,乡村群体、政治家群体、农民群体、教授群体,不同的群体的范畴,随之附着的知识体系也是不同的。而无论哪个群体,其知识的局限性,都是必然存在且不可否认的。
其实并没有说哪个群体的知识比另一个群体来的更为高贵或者更有价值。譬如,你并不能说浑噩度日的教授的工作比辛苦耕耘的农民的工作更为有价值。那,便会有人自然的问起:为何社会给予的薪资和尊重存在着差异呢?薪资多取决于市场经济的需求,是某些职位所携带工作内容的价格体现,并非是价值导向的。譬如,1000人中只有一个人熬到了教授,而另外的999人愿意吃苦的话便可成为农民。可能这999人若再能吃点苦也能成为教授,而那种苦头和体力的苦头是不同的。且培养教授背后涵盖的竞争和成本都大得多,并不是每个家庭都可承受。至于尊重心理,大众的尊重心理常常还是取决于实在的金钱而不是其他更为抽象的东西。钱可以给人带来抽象道德的幻觉,反之则根本不可能。
举上面的例子是想说明,群体和群体之间的知识是没有贵贱之分的。只不过社会,也就是全人类的大群体,因为需求的多寡而为之定下了价格。无论是记者、农民、学者,所有这些群体留下来的,以信息载体形式存储的知识,便是全人类的知识。也许在500年前的某乡村,有100个农民,他们如何种植的知识全是来自于他们的父辈的口传心授。也许现在的某个大工厂,1000个员工工作的知识来源,也许就是一本小小的工作手册。每个群体随着时间、空间和特定的环境,有自己的信息来源和范畴。就像种地的人在其生存的层面上不需要知道某个车间流水线上的某个器件需要如何打磨,且打磨几次,反之亦然。全人类的知识如此的庞杂,特别在全球化之后爆炸增长,而不同岗位的人只需要根据自己的需求汲取其中的一部分即可。这就是根据生存的法则来筛选该学习的知识范围。
然而,人类异于动物的,常常体现在生存之外,即常有各种情感和精神上的需求。譬如,一个农民在种地之余还会学习扑克牌的知识,那是生活娱乐的需求;一个工人也许会在深夜点亮自己的小桌灯,开始写点属于自己的诗歌,那是精神慰藉的需求。这种层面的需求都谈不上专业,于生存无任何意义,于生活又不可或缺,是人类知识的另一大部分。而个体在其中的汲取总是因人而异,独一无二。这是根据生活的需求在人类知识中挑选自己的大餐。
个体因为经历而积累了各种知识,这些个知识是有限的。这些人里面的部分人将其以文字形式精炼于笔墨间。有些人以口耳相传的形式传于血脉家人或往来亲朋。所以,自古以来的群体性的知识崇拜必然归结于长辈祖先的崇拜,先贤师长的崇拜,文字书籍的崇拜,或者,信息的崇拜。而所有这些崇拜的缘由,也是上面所讲到的:生存的需求和生活的需求。用另外一个比较抽象的讲法就是顺应世界和认识自己。世界对各种职位是有客观的时代安排的,唯有顺应世界,才能较好地理性地找到自己的位置,并学习对应的知识;在个人角度,唯有认识自己,内心渴望什么,便自然会在那儿耕耘、下功夫、收获自己的喜悦。那些个知识(譬如打牌、写诗)常常是与生存无关的,或者更直白的说,跟钱无关的。若是和钱相关的事,钱为第一考虑,就承认它在“顺应世界”的层面吧,别随意戴上“生活”的帽子。纯娱乐和纯精神的事物往往是自我的。只有赌徒才会希望在赌博上发家致富,也只有那么些个媚俗的作家才会在一开始就掂量我这文章该卖多少钱,我下一次该出几个专著,怎么标价。人是动物,所以生存必不可少;人为万物之长(不得不承认人在食物链顶端),所以生活才是人异于动物的根本。两者之间,一旦偏颇极端,便会沦落为无知的暴发户和穷酸的书生。
顺应世界,了解自己,才会在茫茫的知识大海中找到自己的那一隅,并聊以此生。无论从个体、群体的层面,时间、空间的层面来看人类的知识,其局限性都是必然存在的。人类知识的向外扩张,也许是那些个“爱因斯坦”、“华罗庚”科学巨人,那些个“孔子”、“亚里士多德”哲学巨人的使命。因为并不是60多亿人中的每个人都会成为那样的人。把这样的要求期许在每个人身上,其实是一种妄谈和虚无。但于个人知识的层面而言,突破自己的局限还尚有可为之地,突破自己的方向也要在生存和生活的两个角度拿捏。不断突破自己的局限,也许那么一天,会在生存和生活的两扇门之间找到快乐的伊甸园,这又何尝不是上帝所期许于人类的呢?
文末推荐一本正在看的书:《人类简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