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我是从小就感同身受,深受其痛,牙疼给我平淡无奇的生活增加了一味特殊的调味剂。
由于从小不爱护牙齿,喜欢吃甜食,一颗智齿成了龋齿,吃饭稍不注意填一点饭渣,就疼的不得了。要是再一上火,那就疼的惊天地泣鬼神,那时口袋经常装一个硬一点家伙,比如老虎钳子或者起子之类的,时不时捣一下那颗龋齿,振动一下,麻木一点,就稍微缓解一下疼痛。
牙疼最怕的是晚上,火烧火燎的疼,尤其又睡在热炕上,那份煎熬真的是犹如炮烙之刑。有时疼的实在受不了,我就躺在院子的黍穰上,吸溜着凉气,看着一眨一眨的星星,心想星星是不是也牙疼呀,眨巴着眼睛不睡觉。
咬花椒,嚼麻仔,用冰敷,吃大蒜,贴姜片……,家里人从各种渠道打听治疗牙疼的小偏方。父亲带我到县医院的五官科,就给开一些下火药止痛药也别无他法。
县城路边摊,一块不起眼的纸箱板上写着“专治各种牙疼,手到病除”吸引着我们走过去,父亲好像发现了“神医”,简陋的摆设,我怎么感觉像是修鞋匠。这个三十多岁的“神医”让茫然的我坐在简易的马扎上,张大嘴巴,简单查看了一下,就像模像样地开始了“治疗”,边给牙床打针边问疼不疼,一会我就感觉半个脸开始麻木了,脑袋也迟钝了。
“神医”不慌不忙打开那个黑不溜秋的工具箱,拿出一个我特眼熟的老虎钳,还有一个平口起子,伸进我的嘴巴就开始一顿猛操作,连拔带撬,我浑身筛糠一样“啊,啊啊”的大叫,眼角的余光含着泪求助他,这时才发现“神医”一只手没有手指头,光秃秃的,就剩一点点大拇指和虎口捏着起子,配合另一只手的钳子,还特别有力。
血水混着口水从嘴角往下流,我“呜哇呜哇”的叫声引来了一圈围观的人,这时“神医”又从工具箱拿出一个针剂,匆匆忙忙又给我打了一针,血慢慢流的少了。“神医”使出浑身解数和吃奶的力气,把我那颗龋牙连根拔出来了,拖泥带水,拔小树似的,麻木的嘴,大张着嘴半天合不笼,浑身嗦嗦抖抖,站也站不起来,恍惚中看着那颗陪伴我多年带给我痛苦的智牙,带着血迹像是受了多大委屈的似的,正面凹槽里有一个比麻仔大不了多少的小黑坑,哎……。我握在手心里拿回家,父亲让扔到房顶,我悄悄塞到窗户外面窗台的缝隙中。
记得,一次和母亲下城赶集,无意中又走到那个“神医”地摊前,我母亲认识的一个人也准备拔牙,她们刚说了几句话,那个“手”又拿着起子,我脑袋一片空白感觉天旋地转,瘫坐在路沿石上。
那年冬天当兵体检身体,发现少了一颗牙,接兵干部的没说啥,主要是工程兵,身体好就可以,又不是空军海军。
当兵的第四年,外出办事,商场门口一个小孩给人补牙,我好奇过去围观,其实是一个矮小症,他吹嘘天南海北坐火车不用买票。看他补牙程序也简单,价格也不贵,前后不到一小时就可以补完一颗牙,用加工好的不锈钢铁丝固定在俩边的好牙上(要是补边上的牙,也不知道怎么固定),在一小块纸板上倒几种药水用牙签一搅和用手捏吧捏吧揉搓在铁丝上等凝固了就是一颗牙。说是牙,其实就一个摆设,啥也咬不动。就这颗假牙虽没功劳,但也忍气吞声毫无怨言地陪伴了我十几年。
有一年的夏天,那颗假牙旁边的好牙也开始发作了,疼的实在没办法就在床头放一桶凉水,用凉水漱口,本来阿里高原一天到晚就头晕脑胀的,再加上牙疼,半个脸肿的像狮泉河的卵石一样又明又亮。卫生员每天给吃药打点滴也无济于事。听战友们说街上有牙科诊所,赶紧请假外出。
临街门面二楼,醒目的牌匾上白底黑字“***牙科诊所”走进一看“专治各种疑难杂症”一行小字写在右下角。诊所内有几个小格挡,随意垂吊着几片下半部发黑的白门帘,上面写着严禁入内四个掉了色的红字。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件也不知是白的还是灰的大褂(忘记了洗),从另一个小隔间里走出来,询问了我几句就让我躺在一个半仰的躺椅上,我一看这椅子俩边的扶手好像也可以放腿。听旁边的隔间里窸窸窣窣。大夫给我查看了一下,说是先消炎再根管治疗,我一听很专业,正准备和大夫沟通一下治疗的方案,一个乱蓬蓬的脑袋顶开另一隔间的门帘,钻出一个民族年轻人,低着头,边往外走边系裤带。我顺嘴说了一句,他也看牙吗?“不是,让检查一下是不是性病”大夫嘟囔了一句。
本来高原上血压就高,脑瓜壳连同太阳穴猛的一紧,一股热浪翻江倒海的涌上喉咙,我清清楚楚记得大夫从那个小隔间出来没看见洗手也没戴手套,就给我看牙。我慌里慌张找了个理由,踉踉跄跄,迷迷瞪瞪,忘记了怎从那个门诊下的楼回的单位。一回来就赶紧采取紧急措施,洗脸刷牙,漱盐水,喷酒精,就差喝高锰酸钾了,这样一折腾,牙疼反而减轻了,一直坚持到了年底休假才彻底的治疗。
去年夏天回老家,又有一颗牙疼的不能吃饭,年迈的老岳母,步履蹒跚,摇摇晃晃给我拿回来一小包小药片,家里人问从哪儿买的,说是从“小拐手”门诊部买的,我一细问,原来就是多年前给我拔牙那个“神医”,早就鸟枪换炮了,临街盖起了一栋三层楼房,自己用一层,别的搞出租。“神医”真的成了专家,还带了好多徒弟。
我吃了几片,还是治标不治本。回西安后去了口腔医院,彻底根治了牙疼。闲暇之余想一想这么多年我和牙的经历,其实就是我走过的人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