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小洁坐上高铁，提前请假回了一千公里外的湖北老家，她想回去陪妈妈过母亲节。

妈妈两年前因腰痛厉害，查出患有肺癌，晚期。

陪妈妈在湖南湘雅附三院检查，听说这家医院有一种仪器，只要人站过去，便能分辨出身体任何一个角落是否有癌细胞。

确诊后，小洁告诉妈妈只是腰椎间盘突出导致腰很痛，妈妈信了，小洁躲在洗手间哭得死去活来。

化疗，小洁跟妈妈说是舒缓腰痛的消炎药，找了很多关系，单独包了一个病房，并将有关病情的资料、病床标识全部换掉，担心妈妈走出病房跟其他病人聊天，她寸步不离守着。其实妈妈根本没要求看病历本也不多问医生，病房的门也没出过。

第一次化疗结束，妈妈说腰已完全不痛，提出要回家，小洁咨询过很多专家和有经验的病人家属，觉得化疗对老人家身体损伤大，还不如静养。于是小洁带妈妈回家。

爸爸和妈妈结婚四十余年，从未吵过架，未闹过矛盾，连红脸生闷气都没有过，怕爸爸接受不了，所以病情连爸爸也瞒着。除了四个舅舅，小洁担心妈妈觉察，再没告诉别人。

在老家陪了妈妈一段时间，交待一些会引起“腰痛”的注意事项，小洁便回到深圳上班，呆久了，怕引起妈妈怀疑。

有专家告诉小洁，有一种针对肺癌的特效药，是印度生产，只有香港某些药店有售，但价格很贵，每月费用在六千元左右。

小洁想起自己小学四年级时生过一场重病，连续半年来往于医院和家之间，妈妈每天背上小洁，送去医院打针，送去学校听课，背回家里，做上好吃的一口一口喂到她嘴里。妈妈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又借遍了亲戚，小洁才慢慢恢复健康。

小洁说，只要妈妈能活着，多少钱都行。

不知道是腰不痛的原因，还是并不知道自己有病而心理轻松，也可能这种特效药确实发挥作用，两年来，妈妈能吃能睡，精神和气色也还不错，小洁有种错觉，觉得当时的检查结果可能是误诊。

只是，几次复诊结果显示，癌细胞已转移至脑部。

小洁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一有假期，她就带上老公和孩子回去，陪妈妈。

每次回去，妈妈跟在孩子后面，看孩子泥里水里玩，看孩子摘莲蓬吃得满嘴是汁，看孩子在山上放羊野炊，大声提醒孩子慢点跑别摔着，乐呵呵的。

前段时间，爸爸打电话来说，说妈妈有时晚上穿着外套睡觉，问她，说解不开外套的钮扣，也不会拉拉链，更不懂得去找在堂屋看电视的爸爸帮忙。有几次晚上妈妈出去村里看村里人跳广场舞，人散了她却一个人呆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家。

小洁跟爸爸说可能妈妈老了，有点迷糊，她让爸爸什么事也别做，就每天陪着妈妈，爸爸在电话那头嘀咕，才64呢，我比她大五岁都没那么迷糊！

小洁这次回到家已两天，妈妈瘦了一些，话少了很多，她告诉小洁，腿没力气，不想走路，只想睡觉。

今天早上，小洁一早去外面河堤采了一大束各种颜色的野花，找了几个啤酒瓶插上，妈妈不懂什么是母亲节，小洁也没说，可她想这么做。

她觉得妈妈睡醒后看到这么多的花，闻到这么好闻的野花清香，心情一定会更好，虽然妈妈每天还是乐呵呵的，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已经八点，妈妈还在睡。小洁静静地在妈妈床边坐了一会，她看到妈妈有点稀疏的白发，一条条刻在脸上的皱纹，和若有若无细细的呼吸声，像一个小小的婴儿，安静的睡着。

小洁就那么看着，她想把妈妈的样子刻进心里。如果可以，她真希望妈妈一直是现在的样子，每天单纯得像个孩子，去邻居家串门却反复问邻居叫什么名字，逗邻居家的小狗小猫一个人呵呵笑得那么开心，吃爸爸做的饭菜总是满足得像是五星级饭店的味道。

不过妈妈却总记得小洁小时候的一切事情。那些小洁都快忘记的往事，是每次考试的试卷，是逃学去舅舅家吃鱼，是在学校和同学打架被老师训话，还有第一次带男同学到家吃饭，那时候才初三。都是些零星的往事，妈妈却说得乐呵呵的。

小洁看着躺在床上的妈妈，泪慢慢的流了一脸。

昨天找了负责跟踪妈妈病情的医生，医生说癌细胞已转移至肝部，没有痛感，是一直吃那种特效药的作用。但这种药的负作用也很明显，尤其对脑神经的负作用。

医生提醒小洁，随时做好心理准备。

小洁这两年一直在希望和绝望中沉浮，她不知道妈妈的病情哪一天恶化，她不知道哪一天，妈妈会突然一觉不醒，更不知道，如果爸爸在哪一天知道妈妈的病情，她又如何去安慰爸爸。只是妈妈一直比较稳定，她便又一直存着希望。

小洁突然有点心慌，她想珍惜和妈妈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她不要妈妈就这么睡着。

她拭干眼泪，一声比一声急的叫妈妈……

一元小说训练营一86号会飞的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