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7号那天是周一，农历四月二十五号。

那是高考第一天，下雨，一起住的兵儿回郑州参加考试，我独自从出租房出发去考场，距离不远，大概步行8分钟就到了，那考场所在的学校是我以前经常去找朋友玩的地方，六职高。我再熟悉不过了。

那学校门口有家书店，其实就是一家门面房，进门三面墙壁是三个书架，中间还有一排书架，店主很像是一个在网吧打游戏常年旷课没有拿到大学毕业证的肄业理工科屌丝，年轻戴着眼镜但看起来满面油腻、沉闷，他总是坐在靠门口的位置盯着桌子上的LED显示屏打游戏。

书可以借阅，六毛钱就能借一天，不过我没花钱租借过，那时旷课去找朋友玩，他作为艺考生，忙着练钢琴，没空搭理我，有时我去并不是找他。

就跟现在在小县城的高中仍然能看到的一样，我是那种坐在教室角落里发呆，长发遮住眼睛的孤僻学生，懒得上课，也没人玩，孤独，心事重重，而且无所事事，就走到与门对角的角落里，坐在地上抽出一本跟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那么厚的16开《重生之异界血皇》来读，通常会从下午两点读到晚上书店外的路上路灯亮起，暗黄色的光像铁锈，四散开来，弥漫在空气中。

第一场考语文，时间是上午9：00-11：30，由于下雨，同学们的鞋子带着雨水把坑洼不平的水泥地面涂抹的湿漉漉。

作为安排稀疏，一人一桌隔的挺远，监考老师的面目全非，只剩没有头的一具躯体，我没有回头看过，只记得他是灰色的一套西服，那种廉价的西服，不是很服帖，有些皱巴巴，在我微微抬头的时候，看他在那里渡来渡去。

语文要写很多汉字，我写字歪歪扭扭，确切的说是丑陋、难堪，因为歪歪扭扭的字很可能也会显得可爱，但我写的字只能是丑陋和难看，我写着写着，就想起高二班主任说的一句话，他在高考一年前的课堂上常常会痛心疾首，怒斥那些写字不忍猝读的同学，说道：“现在的阅卷都是电子化，扫描到电脑屏幕，并放大，你那字写的跟个鬼似得，在电脑屏幕上放大后，就成了大鬼，会吓死人！”

我在写语文试卷的时候想到了，可惜我还是控制不了，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是隐意识，是无法自控。作文是一片看图作文：几只猫在吃鱼，正襟危坐，一只猫却扑过去抓旁边跳出来的一只老鼠。

文字说明是：“这都什么年代了，有鱼吃还抓老鼠？”

我当时很快就写完了作文，800字对我而言太轻而易举了，虽然我知道写的绝对是一篇瞎写的作文，看着自己写的字很烂，一个一个汉字在试卷作文区域的格子中，几乎找不到一个汉字完全老老实实呆在格子内，全部出界了，我的心有点难过，但瞬间就麻木了，我一贯如此，然后我等了一段时间，我在那里看监考老师，也看陈旧的，不太透明的窗户玻璃上氤氲的雾气，弥漫的水珠。

在距离结束还有30分钟的时候，可以提前交卷，我起身抓起卷子放在前面的桌子上，就自以为潇洒的、不羁的、失落的走出教室，离开了。

中午雨下的更大，我提前出考场，看到门外有很多人撑着伞在等待着，我淋着雨，去西区菜场买了一块豆腐，好像还买了白菜。我打算吃白菜豆腐，但兵儿的女朋友，或者是另一个女同学，我们是一起吃的那顿午饭。也许我记错了，也许还做了别的菜，已经不真切。

下午考数学，我好像就用了三十分钟就没得做了，因为我都不会，简单的数列求和，三角函数，极限，或者多项式，我没学，也许也学不会。

而且我现在也不会。高中数学对我而言，还是太难了。

那接下来好漫长，我当时趴在那凹凸不平的木桌子上，穿着什么？短裤，短袖衬衫。颜色和款式也同样不记得了，但鞋子应该是凉鞋，我浑身不舒服，湿漉漉的，似乎还有一些黏黏的，冷冷的风。我也没敢有什么动作，想起我妈妈在她当年参加中考时没考上高中，她说是因为在考英语时低头捡掉在地上的橡皮被监考老师怀疑作弊，而影响了该科成绩，以至于没考上普通高中，后来只考了个卫校，当然卫校也没机会去念。

终于等到可以提前交卷时刻，我像上午一样，潇洒的、不羁的、失落的走出教室，离开了。

晚上下雨，我记不清那个晚上我在干什么，肯定是在那个院子里，在我那个出租房里，兵儿不再，对于其他的事情，就在脑海里连个影子都没有，那个晚上我有像后来那样漫长的失眠一样失眠吗？我翻了QQ小号，在2010.6.7号那天我发了两条说说：

1.很难想象。这就是高考。

2.我笑是因为我发现高考真的是改变不了什么。大多数人都是。无论成绩好坏。不知道有没有人懂。

在第二条说说下有一个人评论，但我已经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也不敢再查探一番。

她的评论是：“唉！你都麻木了吧！”

6.8号还是下雨天，但雨下的小了。我吃了早餐，至于早餐是像往常一样的热干面，还是也听从了老板娘的推介拿了一根油条两根鸡蛋，我记不太清了，就像我忽略了6月7号，我早餐吃了什么一样。

仍然是9：00-11：30，我考的科目是文综，这次考试大概没有提前出去，总之卷面写满了，虽然我知道错的比对的多，有一个题目是考法国的勃艮第地区的为什么是葡萄酒产地，印象比较深的是，文综的考题，在那个时候已经挺鲜活了，不再那么刻板，而把政史地知识串起来，放在一个题目考了，这种题目能激起我的兴趣，可惜在那个时刻，就好像通知一个刚因失恋伤心而松手跳崖的人说，你的女友要跟你和好一样，有些遗憾了。虽有兴趣，但却长久不曾看过一次考试知识。

下午考英语，河南当时的英语高考，考英语听力，但是并不计分，当我拿到试卷的时候，我想起了初中复读那年中考，英语考试也是在下午，当时我的英语老师高鹏，专门在考前，大概是中午一点多的时候，找到了我，地点是那所乡下中学的集体宿舍，宿舍当时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磨蹭，正准备出门去考场，他出现在门口，那幢宿舍楼是很老实的设计，里面终年没有阳光，每层都是双排房间，也就是两个宿舍门对门，中间的走廊是狭隘的，而地面是坑坑洼洼还有积水的水泥地，我宿舍在一楼，门口的高老师喊我的时候，我抬头看到他干净的亚麻灰色休闲裤和黑色皮鞋踩在那水洼中，感觉格格不入。

我感到一些害羞和羞愧，在那种环境中和我的老师见面。他关切的说，我总算找到你了，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了，你的成绩一点也不稳定，这次考试一定要细心认真做题，别急别慌。他大概还说了一些细节性的技巧，但我忘记了。那次英文考试我考了自己最好的一次，满分120，我考了103.

高老师的身影在我的脑海里又消散了，我看着摊在眼前的高考英语试卷，无从下笔，我当时觉得连初中的知识都被我疏忘了，我的脑海直接在初中的时光中寻找英语知识，高中英语老师我都没记住一个，正像多年后我整理高中英语教材，发现全部崭新，一个笔记都没有一样。

我那次是瞎做的，然后也提前走出了考场。潇洒的、不羁的、失落的走出教室，离开了。

我这次走出教室走到一楼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熟人，或者说是老同学，大概有7年未曾谋面，她是我的小学同学。我们彼此还认出了彼此。我有些浮夸高兴给她打招呼，我浮夸的兴奋则是因为，小学毕业已经七年，我已经有些白云苍狗、物是人非之感，那浮夸之中大概内蕴中懊恼，“瞧，这七年来一晃而过，我都干了什么啊！”

但她是谨慎的或者是焦虑的回应了我，显然她在担心考试，我就怅然若失的停下了准备上前的脚步，我本是想要个QQ号的，转身离开了。我回了学校一趟，遇到了班长，他跟我说晚上在某个大排档有毕业散伙饭。

我应了他一下，但心中却万分冷漠和疏离，我是不可能参加什么毕业散伙饭的。后来我跟初中朋友一起去参加了他们的散伙饭，那个朋友已经在念大专一年级，他带我去的散伙饭，是他自己高三复习的那些同学组织的散伙饭，大多都是女孩。我好像还要了对方的QQ号或者手机号。

那天印象最深的那该只有一幕，是我跟那个同学一起走出学校大门准备去参加他那个饭局的时候，我遇到了蜘蛛，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凉爽，但地面积水，她抱了一摞书小心翼翼的往学校走，往我走来，我们相遇打招呼，刚错开几步，同学就问我，她是谁，我说：是我女朋友。

他说，不赖呀你，然后我哈哈哈哈大笑，走出没多远，我的诺基亚3230响了起来，收到她的短信：“哼！这次就给你个面子不戳穿你，下次在这么说有你好看！”。

我七年后跟她第二次见的时候，是单独约会，千里迢迢，天气也一直下雨，她穿着别致的浅绿色绣花鞋小心翼翼的在积水的地面走着，我想那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高考是我高三那年第二次拿笔参加考试，第一次拿笔，还是刚开学十月份的第一次模拟考试。

我高考考了331分。

那一年河南高考录取分数线，普通类考生，文科，一本是532，专科一批是397，专科二批是230。

后来录取我的是西安的一所民办大学：西京学院。

写于2017.1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