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作品为原创非首发，首发平台江山文学，ID号，江南铁鹰。文责自负

我是2004年学会上网的，注册的网名是江南春雨。那时候，人们主要的网络交流工具，还不是今天的什么微博、微信，而是聊天工具。当然这种聊天工具现在还是使用，比如QQ，直到今天还是很多人经常使用的一种联系工具。我注册这个名字却并不是使用在QQ上的，而是曾经有一段时间，差不多要和QQ并驾齐驱的类似交流工具，叫POPO。这个交流工具是由网易主办的，我那时候是POPO的忠实客户。网友们相互交流的方式，主要是在网络虚拟的聊天室里聊天。QQ和POPO都有这种聊天室，聊天室分成不同的主题，有些按照城市，有些按照年龄，也有一些文化内涵更高的主题。比如POPO就有一个诗词对联聊天室，我选择走进网络世界的第一个空间，就是这个主题叫“诗词对联”的聊天室。所以选择这个主题聊天室的理由，实在简单不过，因为我是学文出身，自以为很有文采，而且特别喜欢古诗词和对联。这是当初唯一的原因。

最初对这种虚拟社会交流方式是非常陌生的，我完全搞不清楚里面的设置和使用方式。不过，我很快就得心应手。因为这个聊天室室主对我的关注，她很耐心地教会了我娴熟使用这个聊天工具了。她的网名就是渔歌唱晚。

渔歌唱晚是因为我在聊天室表现出来的才气，开始注意我这个聊天室的新人。既然是诗词对联聊天室，主要就是用来沟通对联创作的。

对联，是中国人一种很独特的文化形式，喜欢对联的人很多，善于创作和欣赏对联的人同样很多。其实，对联看似简单好学，实则十分讲究、复杂。对联相传起于五代后蜀主孟昶，它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瑰宝。尤其用的多是春联、庆联和挽联。

春联源远流长，相传起于五代后蜀主孟昶。他在寝室门板桃符上的题词：“新年纳余庆，嘉节号长春”。这要算中国最早的对联，也是第一副春联。楹联其实就是一种讲究文字对仗的文学形式。上下两句每个字、词，都要讲究平行对称，这一点与中国古代哲学中，所谓“太极生两仪”，的理论一脉相承。足以说明了中国楹联与哲学理念之间，有着很深的一种渊源。从中华民族的文化心理来分析，就是阴阳二元观念。阴阳二元论，是我国古代世界观的基础理论。以阴阳二元观念去把握事物，是古代中国人思维方法。楹联的产生和发展，完美见证了这种哲学思想和世界观，在文学领域的表现形式。

这个对联聊天室里非常有意思，既是人才济济，又是鱼龙混杂。经常可以看到一些高手在过招，出句非常精彩，而且常常是暗藏杀机，设置了机关重重。接对句的，也是才思敏捷，巧对自如，经常让人看得如醉如痴。可也有很多俗人和初学的人，出一些语无伦次，毫无意境，甚至完全算不上对联的俗句、恶句、臭句。

我看了整整一天，大致了解了使用规则后，开始出句子了。也许是因为有一种一鸣惊人，试图引起大家关注的目的吧？我上来就利用唐诗名句加以改造，出了个有陷阱机关的长句：秦时明月汉时关清照唐人街上路。这个出句中：暗藏五个朝代秦、汉、唐、明、清，一个古诗人名，一个地名。按照楹联规则，对句必须符合以上所有条件。句子一出，聊天室果然一片赞美声，参与对句的人很多，却很久都没有一个人对出完美的下句。这样一来，我的名气立时上升，经常有人邀我出句，或者接对句了。我出句快、对句也快，很自然跻身对联室高手行列，也和那些高手成了朋友。

这天我一如既往，上网就打开了POPO对联室，却看见下面小窗口室主渔歌唱晚在呼我。我便开始和她对话。她先说了几句寒暄的客气话，然后切入主题。原来她是希望吸收我担任聊天室的管理员。那时候，大家对网络社会的了解都很肤浅，同时又充满好奇，尤其对于网络权限，比如聊天室里可以踢人的权力，禁言的权力，都充满欲望，很想尝试一下、体验一下，满足自己一种权力欲望。对聊天室的管理员，便会产生很奇妙的看法，大家即会有些顾忌他们手中的权力，又会渴望可以分享这种特权。就像今天的社会上，老百姓对诸如警察、城管、工商、税务等执法人员，既有顾忌和厌恶，也会有追求与羡慕。

于是，我怀着初时的兴奋成了对联室的一名管理员。因为做了管理员，很自然就与这个聊天室的室主，有了更多交往的机会。随着我们交往的深入，我对渔歌唱晚的了解也就增加起来。

我知道她是一个女性，尽管网络的虚拟性，使得我们常常会对网络人的性别无法得到确认，可我多年的经验告诉我，这个世界，无论是现实里，还是网络里，好人、真实人总是多数。渔歌唱晚的确是个女性，再确切一点说，我初识的渔歌唱晚，是个刚刚满过30岁生日的未婚女孩子。她喜欢文学，尤其喜欢那些古色古香的古韵，自然也就包括了楹联。时间长了以后，我们的聊天内容也从古诗词、楹联延伸到了更加广泛的领域。这些领域不仅有工作、生活，包括爱情与婚姻。我知道她是未婚女子，自然也是在这样的聊天过程中。我曾经问过她为什么30岁，还没有嫁人？她轻巧地回答，没有缘分。我又问她，缘分究竟是什么？她告诉我，那是一种不可言传的感觉。

我完全可以理解这种所谓爱与婚姻的缘分。两个人相爱完全不需要理由，需要的就是缘分。同理，两个人分手也一样不会有什么理由可言，缘分尽了，就是不分手，也相同陌人。我和妻子结婚也有十年了，却突然发现了相互再也找不到感觉。其实就是缘分尽了，我们选择了愉快分手，至今还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

在聊天室久了，我的人脉关系也很自然的增加了许多，有了相当不错的基础。渔歌唱晚被系统征调后，由我出任了对联室的室主。不过她还是经常到聊天室来，就是不来聊天室，也会找我私聊。我们已经成为一种无话不谈的朋友，与生活中朋友的差异，仅仅是未曾谋面而已。

渔歌还给我介绍了两位朋友，一个叫小李飞刀，另外一个叫落叶梦长安。两个人年纪相仿吧？都是35、6岁的上下了。我们很快成为好朋友，而且成了对联室很有名气的“三剑客”。对联室的“三剑客”自然是指我们三个出联快，对联也快，而且水平高了。只要我们三个都在聊天室，今天晚上就格外的热闹了。三个人在那里你一句，我一句，用对联唇枪舌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对联室的网友都喜欢看我们三个对联，渔歌有空也会来凑个热闹。差不多有一年多时间，我们都很快乐。

突然有一天，小李在小窗口找我。我们虽然已经是很好的朋友，却很少开小窗口私聊什么。我感觉他一定有什么事情。

小李打了一行字：江南，你是我们四个中的老大哥，有件事想征求你的意见。

我回问了一句。小李，什么事儿？要是做生意的事儿可别问我。

我知道小李飞刀是青岛一家规模不小的公司董事长，所以才会开这个玩笑。我只是个大学教授，对生意一窍不通，问我等于问道于盲。当然，我也知道小李是不可能问我生意方面建议的。只是因为他的问话有些严肃，我想调解一下谈话气氛而已。

小李打了一个笑脸，又打出一行字来：江南大哥，开玩笑了。我想问你一点感情方面的问题。

我连忙打出一连串的表情，表示自己实在不是什么感情方面的好参谋，然后打了一行字：千万别问我感情问题。在婚姻上我是个失败者。

小李却还是坚持要询问，他说：失败也是经验，在我们中间你毕竟是唯一曾经走进过婚姻的人。

我也就不再坚持了，答应替他把把感情的脉络。我却完全没有想到，小李的这个问题，竟然是和我们这四个人相关的！他情愫涌动的对象，恰恰是我们四个人中间那个唯一的女性——渔歌唱晚！

这一下我真的有点无法给他一个好建议了，因为我自己荒芜已久的心，也正在悄悄为了渔歌而复苏。那一年我五十岁，若不是因为自己大出了渔歌足足二十个春秋，说不一定我也会直接了当表示心迹了。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沉默了片刻后，给小李打了这样一行字：这应该属于你的权力，爱一个人，是不需要谁同意的。包括你爱的那个人。不过，能不能得到对方的爱？你只能去问她了。这种问题，问我这个大哥，有点急病乱投医了吧？

小李回的很快：大哥，你觉得我会得到渔歌青睐吗？

我只能硬着头皮回答了：这个你只有祈祷上苍了。不过，我还是愿意祝福你。

小李似乎对我的答复很满意，我却因为他而勾起了心中的波澜。也许真因为我毕竟更加成熟吧？我努力掩住自己内心的微妙情感，保持着和渔歌，还有小李，以及长安之间的友谊关系。我可没有想到几天以后，长安居然也会找我谈了几乎一样的问题。

长安也在小窗口打字问我：江南大哥，假如我喜欢上一个网友，你怎么看？

看见这句问话，我马上联想到就是渔歌。自从知道了小李的心思，我有意无意开始关注他们对渔歌的态度，很快就感觉到长安在公开对话里的内容，隐隐约约透着一种爱慕的味道。

我试探着打给他一句话：其实网络并不虚拟，网恋也无可非议。只是，我不知道你爱上了谁？给不了你具体意见。

长安很快回答：一个你也熟悉的人。

我已经很明白了，却还是追问了一句：你指我们共同的朋友吗？

又是一行字在小窗口显示出来：江南大哥，那个人就是渔歌。

果然是渔歌！我真不知道应该更加感到沮丧？还是应该为渔歌的魅力喝彩？三个才华横溢的成熟男人，竟会同时爱上了她。自从知道小李飞刀的心思以后，我已经决定退出这场爱情竞争。并不是我妄自菲薄，而是相对而言，我的条件最差些。大了渔歌二十岁的年龄，已婚离异的婚史，让我的竞争实力大打折扣。我不如知难而退，对长安与小李的这场龙虎斗作壁上观。

于是，我索性打了一行字：据我知道，小李也有此心。看起来你们之间的友谊，将因为爱情而遭受严重考验。

小窗口良久没有反应。

我知道，这个消息对长安而言，实在是个重量级的炸弹。就像我了解渔歌与小李一样，我也非常了解现实中长安的情况。他今年36岁，才华横溢却命运蹇涩。他是陕西农村人，高中毕业连续三年没有考取大学，不得不选择了离乡背井出外打工，拼打摸爬了十年，却还是一个收入微薄的打工仔。他并没有自暴自弃，一直在文学的创作路上艰辛地、孤独地行走。

如今还是孑然一身漂流在北京……

长安爱上一个文学爱好的志同道合者无可非议，问题在于爱上渔歌的并不止一个他长安。不考虑渔歌感情天平的倾斜程度，仅就各方面条件而言，小李飞刀是他无法逾越的障碍和强大竞争对手。小李今年35岁，大学毕业后继承父亲的事业，接手了家族公司，十年下来已经成为青岛赫赫有名的青年企业家。因为自己自幼酷爱文学，不仅才华超群，而且麾下专门成立了一家文化出版公司。只是，生活里的小李飞刀——李华伦，实在看不上出现在自己视野中那些俗女，是至今还是王老五。

差不多20分钟之后，长安打了这样一段话：无论渔歌选择谁，我和小李都是朋友。假如渔歌选择他，我会祝福他们。至于我，大家放心就是，还会艰难地走……

我为他感动，却也帮不上他什么。更何况，大家都是单相思，谁又知道渔歌现在的心思？我真想打个电话问问。我们认识不久就相互交换了电话，包括小李和长安的电话。只是从来没有用电话联系过，也许觉得保持一点网络神秘性，也是一种刺激吧？

过了几天，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我拿起一看，竟是渔歌打来的。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忙接听。

“江南，我是渔歌。”

很妩媚的声音，细声细气一点不像西安人，倒有些我们江南水乡的女子。

“渔歌？你怎么会想起打电话了？有什么重大事情吗？”

我有一种预感，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我们交换电话差不多一年了，她不可能拖到今天打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阵愉悦的欢笑声，接着渔歌欢喜的声音。“江南，真是你吗？你的声音怎么会这样年轻？而且真好听。你不是江南人吗？怎么会讲满口标准的普通话？”

我笑起来，解释说：“我是个在北方长大的江南人，只是现在又回到了江南。再说，一个中文系现代汉语教授，会讲标准普通话并不稀奇。渔歌，我也没有想到你的普通话怎么会有一点江南水乡的韵味？”

渔歌的声音更加柔媚起来，她居然用起了呢哝吴语。“阿哥，我祖籍苏州吴县人，当然会有江南味道了。”

我的笑声也越加欢畅。我们聊了很久，渔歌一直在赞美江南的美丽。江浙两省那种天堂般的美景，也确实令人着迷。她始终没有提及到打电话给我的初衷，我也没有去问。

直到最后，渔歌在电话里对我说：“阿哥，我后悔没有早一点用电话和你联系。”

我好奇怪，问她：“这是为什么？我们不是天天在POPO里沟通吗？”

“那不一样。声音才真实。何况阿哥的音色这么美？简直想播音员，好富有磁性，也好性感的声音。”

渔歌的话让我忍不住大笑，“声音还有性感？我第一回听说。”

渔歌在电话里娇媚地反驳：“当然有。阿哥的声音叫人心里有种麻酥酥的滋味。”

我们的电话别人会很奇怪，她一直在用吴语，而我却是普通话。其实我也可以讲很好的越语，因为吴越两地近在咫尺，语言非常，靠近完全可以沟通。我只是更喜欢用普通话而已。

从此，我们每天都会通电话，而且很久，直到有一天……

渔歌又来电话了，我们两个人像往常一样聊了一阵，渔歌谈到了最敏感的话题。

“阿哥，我有心事了，想来想去还是要告诉你，要你帮我拿个主意。”

终于来了。我不猜也知道她的心事是什么。渔歌面临一个二难选择，她像小李和长安一样，来找我这个老大哥讨个主意。

我笑着问她：“怎么啦？什么心事？是不是恋爱了？”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真是因为长安和小李吗？”

“是。阿哥，他们两个人都表示出来了。”

“你心里喜欢哪一个就选哪一个啊？有什么好为难？”

“两个人我都喜欢，可又都不是那种感觉，叫我怎么办？”

电话里的渔歌幽幽地向往倾吐心声，我却要昧心地劝慰着，其实我的心里早就有了对这个女孩的眷恋。

渔歌突然说：“阿哥，我好想见见你，你能来看看我吗？”

我的心里一阵颤抖，电话里却故意很随意地开着玩笑。“这个傻妹子，你想我干嘛？有两个帅哥已经示爱了，你何必来想我这个老大哥？”

渔歌却幽幽叹了一口气，“他们都是好哥哥，可惜渔歌还是没有感觉。阿哥，你真的没有感觉？渔歌喜欢的人是你。”

我差一点失手将手机掉在地上，勉强才克制住自己，然后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渔歌，你听我说。爱情不是网络游戏。何况你要的不是网络上虚拟的爱？我也喜欢你，可你应该知道，我们不能谈爱情。”

“为什么不能？就因为年龄吗？还是因为你有过家庭？”渔歌直言不讳追问着。

我只有如实承认了。

“当然都有。渔歌，我已经老了，而你还是风华正茂的好年华。我不想否认心里很喜欢你，却真不能接受你这份宝贵的感情。听大哥一句劝，重新选择自己的感情归属吧。”

那次电话通了很久。渔歌向我合盘倾述，近两年来对我的那份相思之情。我并没有违心去说假话，而是很理智地希望她重新考虑，更加理智地考虑自己情感归属。渔歌最后答应我，永远做我一个小妹妹。可是，却提出要我去西安看看她。她说她会当着我的面，给自己找个爱的归宿地。

我思来想去，答应了她，趁着暑期里去一次西安。

我完全没有想到这次西安之行，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后半生。

刚刚登上西去的列车，先接到了长安打来的电话。为此我已经意外了，一是，我们从未通过电话；二来也因为，自己此行是去看渔歌，我并没和任何人提及，他突然就在我已经登车后打来电话，不得不叫我有些诧异了。

“长安？怎么是你？”

“江南大哥，我上了北京开赴西安的火车。我昨天接到渔歌电话邀请，希望可以去西安和大家相聚，并且告诉我，你已经答应了。大哥启程了吗？”

我终于恍然大悟，是渔歌的把戏。她一定是同时邀请了我们三个人去西安，转而一想，这样也好，大家面对面，让渔歌有个了断。

我在电话里对长安说：“是的。我也是昨天答应她的，现在刚刚上火车，会在明天黄昏时分抵达西安。”

突然我的手机又响起来，我看了一眼号码，是小李飞刀。我在电话里对长安说：“一切面谈吧。小李来电话。”

我挂断与长安的通话，接听了小李飞刀的来电。

“小李，你是飞机去西安吧？”这回我索性先发制人。

小李在电话里朗声大笑：“是啊，已经登机了。我在西安金盾大酒店定好了房间，在那边等大哥和长安。我们下了火车直接到酒店吧。”

“哈哈，你真是大老板的派头。好，我就不和你客气了。明天晚上大哥做东，咱们一醉方休。”

独自坐火车是一件很令人气闷的事，不过此回的行程让我反而可以好好想一想，下一步究竟会发生什么？仔细想一下渔歌这小丫头究竟想干什么？突然想起上次电话里，她说的，要当着我给自己的爱找到归宿地。原来，那时候她已经想好了主意。想到我们四个联友，居然要在现实社会中面对面，心中便轻松起来。我在想当三个男人，同时出现在渔歌面前的时候，她又会做出怎样一种选择？

列车正点抵达西安火车站。

按照我和长安的通话，他应该已经到了。我走出站之后四下看了一下，看见出口处外面站着一个年轻人，直觉告诉我，他应该就是落叶梦长安。

我提着手提箱朝他走过去。

“长安？”

“江南大哥？”

两个男人，两个素未谋面的男人，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在网络上认识两年的男人，今天终于在第三地面对面了。

我们热情拥抱着，然后要来一辆出租车，让司机送我们去金盾大酒店。路上，给小李挂通电话。车到了金盾大厦，下车就看见他站在大门外。寒暄几句后，我们随着小李上楼，先各自回到小李为我们准备的房间，放下行李，简单整理一下之后，又重新聚在小李的房间里。

我笑着问他们两个：“怎么样？咱们是先去看渔歌，然后一起吃饭？还是吃了饭去看渔歌？反正说好了，今天晚上这顿我请客。”

小李和长安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说：“先去看渔歌。”

“哈哈真是心有灵犀啊。想法这么一致？好，那就走吧。”

渔歌给的地址是西安虎林大街南三条胡同9号。我们三个叫了一部出租车，一直开到了南三条胡同口。

胡同太小只能走进去，我们找到了9号，那是个典型的北方四合院。院门虚着，长安上去轻轻拍了几下门。

从院门里走出一位老妪，看上去至少与我的年龄相仿吧，只是一头青丝宛若30岁女子，还有看身材也是凹凸有致，全然是个青春女子的样子。唯有一张充满皱纹和沧桑的脸，确实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女人。

长安很儒雅地弯了一下身子，然后说：“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一位叫于鸽的女孩子？”

于鸽，就是渔歌唱晚的名字。

那个老妪一言不发，伸手推开了院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们三个鱼贯而入，走在最前面的是长安，然后是小李，我走在最后。，

那个老妪一直静静站在院门口，一个个看着我们走进去。，满脸的褶皱掩盖了她的表情，完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只有一对明亮的大眼睛似乎藏着秘密。

我因为教书育人的需要，也学过一些心理学。所以，我看一个人，几乎是不看脸部表情的，而是专注人的眼睛。当我走过那个女人身边的时候，我特意去看她的一对眼睛。我的心不由动了一下，不对啊，这不应该是一对中老年女人的眼睛。这对明亮有神的大眼睛应该属于一个年轻女人。这个女人太奇怪了，一张脸，明显超过50岁，可其它特征显然不过30岁。

容不得我仔细去看，已经走过她的身旁。

我们三个站在四合院的院子当中观察，这是个二进院子，靠着东面院墙有一条廊，那里开着一个角门，应该是通后面院子的通道。那女人跟在我们后面走进来，走到我们前面用手势示意我们进屋子，一言不发。我们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哑巴？

我们迈步跨进正厅大门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朝东角门走去。

我们三个人走进了一间明亮开阔的正房，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就在我们三个面面相觑的时候，东厢房门帘一挑，走出一对老人。看那个老先生，大约60岁模样，只是，身后跟着的老太太，看上去却有八九十岁了。我不明白他们是什么关系？也许是母子吧？

老先生笑着说：“快请坐吧。你们都是女儿请来的远客、贵客，快坐下喝茶。”

显然这位是渔歌的父亲了。

小李恭恭敬敬地给于老先生鞠了一个躬，“于伯好，请问这位婆婆是于鸽奶奶吗？”

于老先生似乎有些尴尬，看了老女人一眼，很快又释然了，笑着摇摇头，“你搞错了。这是我的夫人，于鸽的亲妈妈。”

“对不起，我……”小李十分尴尬。

我们三个人都十分意外。我看了一眼老太太那张苍老的脸，心不由揪起来。

我想起刚才开门的女人……

总算于先生为人豁达，于伯母也很随和，很快就让屋子里尴尬的气氛调整过来。

于伯母一面给我们倒茶，一面对小李说：“别在意，你们是因为我的脸吧？你们相信吗，我和她爸爸同岁，都是62。就因为我得了一种衰老症，这张脸看上去像90，经常会被人误会是于鸽的奶奶。小伙子，这不怪你。”

小李的情绪渐渐恢复了正常，长安左右环顾，显然是在找人。我的心却在一种莫名的压抑中向下沉，我看着于鸽的妈妈，想到刚才开门的女人，心中升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沉重。

长安终于忍不住问出来了。“伯父、伯母，怎么没有看见于鸽？”

两位老人对望一眼，相互点点头，然后，又叹了一口气。于妈妈说：“我知道你们都是于鸽的好朋友，你叫李华伦，网名小李飞刀。你叫叶长安，网名落叶梦长安，你叫闫子坤，网名江南春雨。对不对？”

我们同时点点头，于妈妈又说：“你们都很喜欢我的女儿于鸽，可是你们真的了解她吗？你们看到的是一个健康、活泼、才华超众的渔歌唱晚，可是你们有谁见过真实的于鸽？恐怕连一张照片也没有看见过吧？”

我们三个又是面面相觑。

我的心里已经就明白了什么，忍不住开口说：“于妈妈，其实于鸽的相貌和我们之间的情谊，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只知道，渔歌唱晚是一个拿得起放得下的姑娘，是个才情非同一般的女子，无论她长成什么样子都一样。”

小李不解地看看我，长安似乎也没有明白我究竟为什么这样说。

就在这时候，从外面走进一个人，就是刚才为我们开门的那女子。

她一直走到我们面前，一对明亮的眼睛中闪动着晶莹的泪花，开口对我说：“谢谢阿哥，渔歌果然没有看错你。”

“渔歌？”

小李飞刀和落叶梦长安同时惊呼。

只有我，已经猜到了她就是渔歌唱晚，便微笑着说：“傻妹子，人的相貌没有这么重要吧？”

那天，渔歌给我们讲述了她的母系家族故事……

她拿出一本相册，慢慢打开摊放在我们面前，指着里面那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我在25岁之前，还看不出和其他女孩子有任何差别，你们看我漂亮吗？我可是当年大学里的校花”

渔歌那张奇特地布满褶皱的苍老脸膛上，闪烁着幸福的泪花。我看着她的脸，心里一阵阵绞痛，为什么让一个30岁的女子，长成了60岁的脸？

渔歌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就在过了25周岁生日后不久，一场突如其来的的大病，夺去了我的青春和美貌，从此变成一个未老先衰的女人。以后才知道，我们家有遗传史，我的妈妈、外婆、曾外婆都是这样……我一开始非常痛苦和消沉，就仿佛到了世界末日。谁都明白，青春和容颜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多宝贵。失去了这两样东西的女人，活着还有意义吗？我曾经想去死。是我的妈妈和爸爸，不断鼓励我战胜自己勇敢活下去。我的妈妈用自己和爸爸的忠贞爱情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爱，是可以超越世俗偏见的。我的爸爸丝毫没有嫌弃过妈妈不断快速衰老的容颜，他一如既往地爱着身边这个看上去比自己大很多的老女人。”

渔歌的脸上重新闪动着光华，她深情地看着我们，“有了互联网之后，我觉得自己又充满生命力了。网络的特征，让我可以无需因为自己的这张未老先衰的脸，不敢面对世人而自暴自弃。以后，我先后在网络上认识了你们，我欣赏三剑客才华横溢，也喜欢你们风格迥异的男子气。本来，我只想和你们，就这样开开心心生活在这个虚拟世界里。我一点没有想到，小李和长安，居然为我这个网络女子动了真情。可是，我却不能接受，因为我不能爱，不能因为自己自私的爱，害了你们。你们了解的只是一个虚拟的渔歌唱晚，而不是真实的于鸽。”

渔歌突然不说话了。

小李和长安相对无语，他们完全转不过这个弯来，只能保持沉默。

渔歌又侧身对着我，“二位大哥，其实渔歌也不是木石心肠，渔歌尽管一直压抑自己的感情，这两年也为一个人动了心。不过不是你们，而是江南大哥。所以我回绝了你们两个的示爱。就在我安排大家来西安之前，我在电话里明明白白告诉了他，却遭到了他的拒绝，他劝我从你们两个中间做个选择。我对他说，要当着他的面，给自己的爱一个归宿，所以把你们三个一起请到西安。现在我就想问一句：你们看到了现实生活中的于鸽，还愿意谈婚论嫁吗？”

我完全没有想到渔歌唱晚竟然会想出这样的办法，来给自己的爱寻找归宿。不过，我看得出来这两个兄弟，没有这个思想准备。他们只是爱上了网络里那个，才华超众的渔歌唱晚，并不是现实生活里得了衰老症的于鸽。对我而言，就不同了。我老了，我离婚以后本来没有打算再造围城，我深深体会到一个舞文弄墨的人，这一生一世很难找到志同道合的知音。渔歌唱晚的才情的的确确让我动情，可就是我感觉到自己和一个30岁的女孩子存在太大差距，我才断然拒绝了渔歌的表示。现在不同了，现实中的于鸽之所以会选择我，恰恰因为我比她大了20岁，恰恰是这20岁的差距，拉近了我们的距离。

小李性格爽朗，他笑着对渔歌说：“渔歌，你不用将军。你既然爱的是江南大哥，我们当然应该祝福你们。从此你就是我们大嫂了。我们不敢有非分之想。”

我说：“小李，你明知渔歌问的意思啊，怎么这么回答？”

小李坦率回答：“对不起，我没有思想准备，无法立刻答复。”

渔歌又转脸看着长安，长安尴尬地低下头，渔歌又开始看着我，那对活波明亮的大眼睛闪出俏皮的光华。

我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