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喜和我一般大。
听大人说,三喜三岁的时候发高烧,去医院的晚了,脑子被烧坏了,从此就变成了现在的这副模样。小时候因为年纪一般大,所以我总和她一块玩,小孩子年纪小不懂得,也总是欢欢喜喜的,并未觉得有任何的不妥。后来年纪稍微大点了就经常碰到笑话三喜的人,也顺带我一起。笑话的次数多了,我年纪也大些了,时间长了就慢慢和三喜玩的少了。
到年纪后我开始上学,认识了很多其他的一块玩的人,有时候见了三喜,也是低着头不再理,她见了我却总是很欣喜的叫着,想要说什么最后也没说出来,最后都化作了呜呜咽咽。
后来,听说她爹着急给她哥娶媳妇,将她嫁到了深山里面的一个中年人,那中年人腿脚不好,所以一直没娶到妻,碰到三喜,自然也不能嫌弃什么,可是打骂还是少不了的。
据说迎亲的时候,三喜也是以死抗争过的,可是十几岁的丫头到底是力气太小了,再加上她母亲的劝说,最后被强行穿了红衣服,绳子一绑,就这样扔在了车上,嫁了过去。刚嫁过去的两年,三喜也比较安分,大概是认命了的缘故,勤勤恳恳的任劳任怨,夫家说什么便就是什么,娘家也不让她回去,大抵她娘家的哥嫂也是不情愿她再回去的,毕竟在他们眼里,三喜从一生下来就是个丢人的主,除了嫁人时的一些彩礼钱,无法再为他们创造任何利益,倒不如断了关系,从此就不来往了,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倒可怜了她那老母亲,日子长见不到自己的傻闺女,逢人就说三喜的好。三喜也确实好,除了傻笑之外,不哭也不闹,只会埋头干活,脸又生的俊俏。一些街坊邻居中有些年老的也总是说,可怜了三喜这丫头,要是脑袋精光一些,必定是个惹人喜欢的丫头,说不定还会像我一样读书考学,再从这山沟沟里飞出去。可是三喜终究还是脑袋有些问题的三喜,生来就是这样可怜的一个人。
后来我读书,去了远地方,也不常回去,腊月的时候回去过年,赶集的时候碰到三喜母亲寒暄了几句,最后忍不住,还是问了三喜的近况。她母亲还没说就开始要哭起来,一边拿粗布袖子擦着眼泪一边说三喜的可怜,末了又说,这是三喜的命,改变不了的,然后就又跟同村的几个婶婶去问对面的猪肉怎么卖了。
后来听说三喜生了孩子,每天除了照看孩子还要做家务,下地干活,操持在一大家子人的生活,谁也都没有想到脑袋有些问题的三喜竟比一般寻常的妇女都要能干,最终她也想她母亲说的一样,认了命,从此把全部心思寄托在了孩子身上,期待孩子能够活出不一样的人生,然后再折回来,改变也已经既定的命运。
可是这,不就是另一个悲剧吗。
后来我也想,倘若三喜不嫁过去,也没人能守得了她一辈子,父母亲都不愿意接受的,又怎敢要求其他人来接受。也大概我只是因为自己站在局外,所以才会以这样的态度来看待这件事情,你若要求我为此做些什么,我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以前的我,和那些嘲笑她的人以及她的家人,都是麻木的,并未有什么不同。
我记得的三喜,长着好看的模样,总是对着我笑,笑起来的时候两个小酒窝尤为好看。我只当她是过家家的玩伴,可能小时候的时候,我想过要娶她为妻。
我恍惚记得十一岁的时候,有天下午,三喜跑过来找我,涨红着脸,从背后掏出来一颗糖,小心翼翼的放在我手心里,又慢慢合上,对着我微笑的说:
长安,给你糖吃。
然后转身跑进了傍晚的朝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