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杨打我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刷牙,任由那刺耳的电话铃声一遍又一遍刺痛我的耳膜。直到我洗漱完毕,拔下正在充电中的诺基亚,瞄了一眼电量,还剩下百分之二十,按下回拨键打了过去。
依然是那首烂大街的铃声,接着从电话里传来了一个杀猪匠般粗犷的男低音。
“老子要死了,刚刚洗衣服的时候忘记从牛仔裤口袋里把手机掏出来,蹲下来再站起来就弯了!特么的竟然弯掉了!那可是我花光半年积蓄才买到的苹果手机啊!特么的让老子死了算了!”老杨活像一只倒绑在木棍上待人宰割的猪。
“哦……你等下,我一会儿就到”我随即挂断电话,继而穿衣出门。
外面的温度又降低了,街上的情侣穿着各种各样的外套,享受着彼此温柔的陪伴。我从他们身边经过,假装不属于这个城市,直到穿过大半个城市,找到那家熟悉的烧烤店。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生意也是一如既往的好。
我找了空位坐下,点了一打啤酒和若干烤串,打电话给老杨说,下楼吧,我在老地方等你。
“好!等着我,我马上就到!”我已经想到了老杨一路狂奔的场景,活脱脱的像一坨奔跑的肥肉。
不到两分钟,一只满脸大汗的猪头就出现在我面前,还呼哧呼哧得喘着粗气,那画面真心太美我不敢看。
只见他屁股还没坐稳,左手已经拎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大口,右手忙不迭的把烤串送进嘴里,一撸到底,竹签上丝毫不剩肉渣。
“我说你怎么这么狼狈,八辈子没有开过荤了吧,搞得像是刚从难民营里逃出来似的。”我拿着酒杯调侃道。
老杨全然不顾我的讥讽,一边撸串一边慢悠悠地说,哥们我这几天可苦逼了,为了赶个潮流买个手机,连吃了好几个礼拜的泡面。别说吃肉喝酒了,香烟我都买不起。来来来,快给哥们掏根烟解解馋。
我从口袋里掏出万宝路,递给老杨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老杨拿起烟盒若有所思,过了好长时间才悠悠地说道:“你还在抽这烟?”
我点点头。
他又看了看桌上我的手机,问道:“这手机你还在用?”
我又点了点头。
“哎……”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点着了烟。
我朝着他的方向望去,烟雾遮住了他的油光满面,变得模糊起来,仿佛回到了若干年一起喝啤酒撸烤串的时候。
2.
那个时候我们还在南京上学,老杨是我住在我上铺的室友,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杀猪匠般的口音,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他是东北汉子。
那时候的老杨还不是很胖,准确的说一点都不胖,一米八五的个子,脱了衣服就是一身腱子肉。
我曾经偷偷问过他是不是练过健美操。他摇了摇头说,东北爷们从来不练那玩意儿。
我记得有段时间,老杨每到晚上十点钟准时喊饿,然后拉着我就奔向烧烤摊,而且专挑东北人开的店。有一次他差点和老板打起来,原因只是挂着东北烧烤牌子的老板竟然是河南人。店里没有一个伙计是东北人,这让老杨很懊恼。
当我把老杨拖走的时候,他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草他祖宗十八代之类的粗话。
那天的烧烤是没吃成,我和老杨买了好多啤酒,坐在公园的石凳上,看着天上屈指可数的星星,喝到了很深的夜里。
那天晚上老杨问我:“你会不会在大学里找对象?”
我假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你说对象啊,我有啊。”
“你有?”老杨露出不屑的眼神,却还是一本正经的看着我,“在哪里?快叫出来给我看看!”
“哟,你什么时候关心起对象了?在我宿舍床下的鞋盒里,完完整整一对象,还有一对马呢。”话还没说完我就笑喷了,嘴里的一口啤酒全都喷了出来,幸好没有喷在老杨的脸上。不然就冲着他那暴脾气,非得和我干一仗不可。
“兄弟,说正经的,你会不会找对象?”老杨似乎严肃起来了。
“说真的,为了避免你得痔疮,我决定还是不去找对象。”我一字一句的说得很清楚。
老杨嗖的一下站起来,瞪起他那熊胆一般大而炽烈的眼睛,对我说:“好兄弟!”然后喝光了罐子里的啤酒,没有给我留一滴。
“老杨,我X你大爷!”我冲着老杨喊道。
而他早已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漫漫长夜中。
当我到达学校门口的时候,他正在和值班的警卫抽烟,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嘴巴笑得差点就咧到了耳后根。
老杨见我过来,递了一根烟给我,我没接。
他摇了摇头说,烟酒不会,男人败类。
为了证明我不是败类,夺过烟和火机就抽了起来。
“咳咳……”我被烟气呛得要死,随口骂道:“你这狗逼……”
我以为自己抽起烟就可以像电影里的演员那般潇洒,可是真正抽起来才发现香烟原来是苦的,一点也不香。
我把刚点燃的烟扔在地上,用脚碾碎。
老杨大声感叹:可惜了!可惜了!借着昏暗的灯光,那模样简直不忍直视。
后来,我才知道那烟叫万宝路。
再后来,老杨和门卫混得很熟,我们经常很晚回来,还能大摇大摆的走进校园。
再再后来,老杨遇到一个姑娘,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再再再后来,老杨戒了烟,而我开始习惯万宝路的味道。
3.
那天晚上,老杨告诉我一个不算秘密的秘密,他喜欢一个姑娘,一个姓甚名谁都不知道的姑娘。我调侃老杨追不到人家,没想到这孙子后来真的和那个姑娘在一起了。
好吧,在一起就在一起吧,反正也不会天长地久。这句话我没有对老杨说,因为他们最后还是分手了。
那个姑娘名叫筱月,姓什么我倒是给忘了。脸长得倒是挺清秀,用笑靥如花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分。可惜的是老杨一米八五满身肌肉的东北大汉,竟然对那姑娘无从下手。这也难怪,情窦初开的男生就好比发情期的公野猪,雄性激素以光速直线飙升,而智商却总是让猪着急。最后无非两种结果,一是暴毙而亡,二是精尽人亡。
我觉得老杨会是第一种死法,原因不得而知。但凡有这个世界有一个男人还存活,就不会有人喜欢老杨那种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生物。生物书上说过,无论雄性还是雌性动物在求偶时,都会以追求更好品质的异性来目标来繁衍后代。而老杨作为反面教材,将该观点体现得恰到好处。
他就是一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一只永远也吃不到天鹅肉的癞蛤蟆。
两种完全不同的物种,请问要如何交配?
生物书上当然没有解答过这个问题,但世间万物的存在都有一定道理,只要还活着,也许就还有奇迹。如果说老杨创造了这个奇迹,不如说是那姑娘有点脸盲症,加上天色又黑没看清,掉进老杨早已设下的陷阱里,接着老杨再上演一出英雄救美,最终抱得美人归。
妈蛋,你还真以为老杨身上可以套着主角光环,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能迎刃而解,一路披荆斩棘,最后从恶龙的嘴里救下了被吃掉一半的公主吗?
回答是否定的。
那你肯定是认为老杨一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默默付出到最后赢得了那姑娘的芳心。最后华丽的上演了一出武松抱得美人归的完美结局。
回答也是否定的。
我问过老杨是如何追到筱月,他总是装神秘不肯说。
既然老杨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就只好做个好人,暂且放他一马。
然而峰回总会有路转,雨过总是会天晴,只是对于老杨来说,这个峰过于陡,这场雨过于大,以至于他满满的希望最终还是落了空。
我们总是会遇到怦然心动的人和措手不及的事,当我们无法维持两者的关系时,就必须要舍弃一方,用来保全另一方。幸运的是两者都被老杨遇到了,不幸的是老杨被那姑娘舍弃了。
然后,故事就只好告一段落。
4.
酒喝到深夜,外面寒气有些逼人,我们把阵地转移到了屋内。
“老杨,当时你是怎么追到那谁来着。”趁着酒劲我暂且就不做好人了。
“筱月。她的名字叫筱月。”老杨纠正道。
“好好好,筱月,筱月。那你到底是怎么追到她的啊?”我递给老杨一根烟,继续问道。
老杨悠悠地把香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气从他的鼻孔中慢慢散去。
“说起来也是奇怪,明明当初有那么多帅哥追她,为什么她会选择我呢?”老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得意的。
“你就拉倒吧,要不是那个姑娘瞎了眼,怎么会看上你这张驴脸。”我又忍不住要嘲笑他。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那时我俩在自修室偶遇,她就坐在我的斜对面,越看越是喜欢。于是就大胆写了一封情书,厚着脸皮递给她了。当时可能是过于紧张,忘记署名了,还是她找到了我们班的同学才联系上我,现在想起来真的是太大意了。”老杨说话的时候很认真,竟让我感觉面前的这个人不是我相识已久的老杨。
“然后呢?”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然后就在一起了呗。”我看见老杨的眼神在躲闪,似乎隐藏着什么深不见底的秘密。
“那封情书写了什么?你还记得吗?”我接着问他。
“时间过去那么久,我怎么可能还记得。”
我的直觉告诉我他都还记得,只是不想说。老杨对不起,我只能放大招了。
“既然事情都已经这样了,那就让它去吧,来来来,我们来喝酒。”
也不知道老杨是因为想起了旧人,还是心疼摔坏的手机,心情似乎很低落,酒也比平时喝得要多。
不知不觉,我和老杨已经喝了两箱啤酒,吐槽了无数次狗逼的青春和操蛋的人生。
眼见老杨快要醉了,我决定把他的话都给套出来。
“老杨啊,当初你们俩在一起那么好,为什么后来就分了呢?”我试探性的问道。
“哎……”老杨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份吧。”
“去特么的有缘无份。”我不禁爆了粗口。
“兄弟,说句实话,刚分手那会儿我也怪过她。可是后来在社会上待久了,我也渐渐开始理解她。毕竟人活着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你看我现在这样,假如她当初和我在一起,还不是要跟着我受苦嘛。所以说……”
“所以说,我们都活该做单身狗。来来来,为单身狗干杯。”我抢过他的话,举起了酒杯。
“来,为单身狗干杯!”我看见老杨说话时眼睛里有某种反光的液体闪过。
我掏出手机,发现屏幕已经不再亮,试了几次重启也毫无反应。
算了,那就这样吧。我们的人生不也就像这手机一样,迟早有一天会被社会淘汰,被时间遗弃,永永远远地和我们喜欢的一切说再见。
回去的路上,我们在每一根路过的电线杆下撒尿,当作我们来过的证据。如果你不小心经过,看见两个行踪异常的人,请不要在意,这大概就是我们向这个世界宣泄的最好方式。
5.
那天之后,我很久都没有收到老杨的消息,也没有去联络他。我知道他一定又遇到了什么姑娘,沉浸在不切实际的爱情幻想中。
果然没多久,老杨打电话给我,说他失恋了。
我说你等着,于是又在更冷的夜晚,骑着我那辆破旧的小毛驴,趁着夜色穿越大半座城市去找他。依然是老地方,依然是满脸笑容的老板,可生意却很惨淡。
我和老板找了招呼,找了个地方坐下,点了一些烤串和啤酒,坐下慢慢等老杨。
这次老杨没有很快就到,我一边喝酒一边修理手里的诺基亚,它老得似乎已经不像样了,可我就是舍不得抛弃它。虽然有时候也会去营业厅试玩新式手机,但始终感觉少了点什么。说不清,我也就懒得去想,反正还是它好用。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杨带着一身风尘坐在了我对面,咧着嘴冲我笑。
“怎么失恋了还那么开心?”我不屑地问道。
“有哪条法律规定失恋就只能哭,不许笑啊?”老杨反问道。
“也是,像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哪个妹子能和你长久啊。”我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
这样老杨就烦躁了。
“来来来,喝酒喝酒,不说其它的事。”老杨故意转移话题,不过我才不会给他机会。
我们碰了一杯,一饮而尽。
“看来你恋爱谈得多了,酒量都跟着长了。”我端起酒杯笑道。
“瞧你这话说得多没劲,想要喝酒就直说嘛,来来来,拿瓶吹。”老杨顺手从地上拎起一瓶酒。
“哟,瞧把你能耐的。”我也不甘示弱。
我们就着夜晚的风干完了一瓶酒。
似乎老杨觉得不起劲,又拎起一瓶喝了起来,这次他没有叫上我。
我自顾自撸着烤串,他自顾自喝着酒。那是我为数不多的觉得他的表情很认真。
仔细想想这些年来,老杨第一次有这样表情的时候是遇见了那个姑娘。
糟糕,我好像又记不起那个姑娘的名字了。
我们就这样撸着烤串喝着酒,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酒杯碰撞的声音,混合着老板在门口拉客的吆喝声。
也许是酒喝多了,我问老杨:“你还在想她吗?”
“她?她是谁?”老杨迟疑了一下。
“就是大学的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我给忘记了。”
“筱月,她的名字叫筱月。”老杨说这句话的声音有点低沉。
“好好好,筱月,筱月,你还在想她吗?或者说你还会想起她吗?”我尽量不去惹怒老杨。
“想,做梦都在想她。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想她。”老杨掏出香烟,万宝路。
“那你想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吗?”我问。
“当然想。”老杨脱口而出,继而改口。“不想。”
“真的不想?”我穷追不舍。
“不想!”老杨回答得很干脆。
“不想的话那就算了。”我故意说得有些遗憾。
“怎么,你有她的消息?”老杨显得有些犹豫。
“没有。”我憋不住笑了起来。
“那你说屁啊!”老杨装作一副差点就要和我绝交的样子。
“都过去那么久了,该放下就放下吧。”我试着劝他好受一些。
“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失恋吗?”老杨弹了弹烟灰说道。
“你说的是这个还是上次那个?”我假装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现在这个。”老杨没有察觉到我说话的意图,自顾自的说下去。“她在我空间相册里发现了我和筱月的合影,要求我删掉,我没答应,然后她以分手作为要挟,我还是没答应,然后我就被甩了。”
“你这傻X,上次不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被人甩了吗?不对,还有上上次,和上上上次,你就不能把相册上个锁吗?”这次轮到我发火了。
“其实我是故意让她们看见的。”老杨显得格外冷静。
“我知道自己心里一直都有一个结,能够解开它的人已经离开了,我希望能够遇到另一个人可以解开它,可是我遇不到。”老杨接着说道。
我沉默,因为我知道在别人的爱情里我是没有话语权的。
我点了根烟,递给老杨,这次他没有嫌弃我的口水。
“你继续说。”我又点了根烟,深吸一大口,然后缓缓吐出,室温很低,烟气在空中久久不肯散去。
“后来我就被甩了一次又一次,可我又不愿意放弃,只能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周而复始,我也不知道辜负了多少好姑娘。”老杨说话时的表情有些沮丧。
“我们一起吃过多少次烤串,你就辜负过多少个姑娘。”我记得很清楚。
“多少?”老杨问道。
“我们一共吃过十八次烤串,除去你丢手机的那次,一共是十七个。还有,每次你都装醉不买单,这次也该你买单了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记得那么清楚。
“原来有那么多,我真的是作孽啊!”老杨假装在感慨。
我似乎读懂了他的表情,“又想不买单是吧?这次必须你来买!”
“好好好,我来买。来来来,喝完这瓶再说。”老杨的笑声变得悦耳起来。
又是一饮而尽,仿佛我们喝的不是啤酒,而是解忧茶。
老杨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没心没肺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6.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收到一条短信,他说多谢昨晚的热情款待,准备去丽江去散散心。我一边在心里大骂这狗逼,一边给他打电话。可是电话里传来的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算了,随他去吧。趁着年轻,就好好折腾吧。
我反复对比自己和老杨的人生,完全是两种不同性格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变成好朋友了。这大概也是一个奇迹吧。
也许是酒劲还没散去,浑浑噩噩度过了一上午。就在我吃午饭的时候,老杨打电话过来了,我毫不犹豫地挂断了。接着就是第二个,第三个……然后是不同的陌生号码。
我忍不住按下了接听键,接着老杨那狼嚎版的嗓音就从听筒里传了出来,周围好奇的眼光一下子就聚积在我的脸上。
我用手捂住听筒,说你小声点。
“救命啊,这次你一定要救我啊!我来得太匆忙,忘记带钱了。你先借我两万块,回去我还给你!”老杨又一次征服了我。
“借钱可以,但是你要先把上次借我的一千还给我,不然没得商量。”我表示老杨这种人不可信。
“好好好,你等着。”老杨匆匆挂断了电话。
五分钟后,银行卡里多了一千块,随即短信到达,上面是他的银行卡号。
我生怕他在外面出意外,赶紧趁着午休的时间给他打了两万块,那可是我的全部家当。
我发短信给他,你一定要活着活来啊!
他回复,放心!
然后他整整消失了一个月,手机关机,短信不回,比人间蒸发还要彻底。而我简直就要疯掉了!
我逐渐开始相信新闻里的传言都是真的,一个月暴瘦二十斤,成功的减到130斤的标准身材。而这一切的一切,全部要归功于老杨。
如果让我再遇到他,第一件是就是绝交!哦,不对,第一件事是讨债,第二件事才是绝交!我再也不要和这狗逼做朋友了!决不!打死也不!
就在我发完誓的第二天,他打电话约我去喝酒,地点照旧。于是,我又骑上我的小毛驴,穿过大半座城市,只不过这次穿的衣服更厚了。
我看见老杨的时候,他已经喝了大半瓶啤酒了,皮肤还是一如既往的黑,脸上却多了得意的神情。
他见到我大吃一惊,“怎么一个月不见,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不可思议吧?你要是再不回来,估计就见不到我了。”我没好气的说。
“不会吧?先让我喝杯酒压压惊。”老杨似乎有些变化,我说不清。
我拿起桌上的万宝路,点上一根抽了起来。
老杨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一张驴脸凑过来谄媚,来看看我拍得丽江有多美。那儿不仅风景好,而且姑娘又漂亮,你瞧这个姑娘的胸至少G罩杯吧,你看那个姑娘的腿有多长,你再看那个姑娘的皮肤多白皙……
“老杨,你够了。说吧,什么时候还钱?”对待老杨这样的人就得开门见山。
“兄弟别急,你看完照片再说嘛。”老杨似乎一点都不着急还钱,我也只好先看看照片,毕竟对那儿还是蛮好奇的。
老杨的手不停地在翻照片,不像是在为我展示,而是在寻找什么。他的手终于停了下来,示意我去看看。相片里有一个姑娘身着洁白的婚纱,她有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若软饱满的红唇,娇俏玲珑的鼻子秀气地生在她那文静典雅的娇靥上,再加上她那优美细滑的香腮,好像记忆中的那个姑娘。
“老杨,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我问道。
“筱月,她叫筱月!”老杨的声音有些哽咽。
“对,没错,就是她!”我真心替老杨高兴。“你有没有去找她啊?”
“她都要嫁人了,我找到她又能怎么样呢?”老杨用异常悲伤的声音说道。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大骂:“你这狗逼,那个姑娘最美好的青春都用来陪伴你了,你还要害怕什么?为什么不去把她追回来?”
“算了吧,就我现在这副模样,就算追回来又能怎么样呢?”老杨点燃一根烟,猛地吸了一大口。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是啊,像我们这样的条件,有什么资格把心爱的女孩从幸福身边抢走,又给得起怎样的承诺呢?还是算了吧,快快乐乐的做一只单身狗吧,别总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了,要知道异种交配不存在的。
我没谈过恋爱,但是我清楚老杨的内心一定是难过的,想爱不能爱最痛。但我还是羡慕老杨的,毕竟他拥有并幸福过,失去并疼痛过。
“还好我这次去遇到几个不错的姑娘,她们床上功夫确实了得。”老杨又开始没脸没皮的吹嘘他在丽江的艳遇。
我时不时的点点头,思绪却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对了,这张欠条你收着。虽然我现在没有钱还给你,但是我肯定会还给你的。”老杨从怀里的口袋掏出了一张欠条,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老杨的字写得如此之好,好到连我都自愧不如。
“算了,欠条你拿回去,记得把钱还我就行了。”我知道老杨不是那种人。
“不,你一定要收着!”我再次在老杨脸上看见了认真的表情。
我推脱不过他,只好收下那张欠条。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好多酒,一直喝到天都快亮了,一直喝到老板打烊。我们在沿途的每一根电线杆下撒尿,对路过的行人扮鬼脸,迎接又一天的到来。
7.
没过多久老杨就离开了这座城市,他让我不要去送他,我答应了。
他走的那天阳光特别好,似乎想要温暖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
我将他的欠条锁进抽屉,连同他的整个青春一起,安放在稳妥的角落。
那天我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条微博:世间所有的重逢都是为了离别做准备,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有想喝醉的人,和唱不完的情歌。晚安,愿大风吹过的地方都能留下你的痕迹,伤心的人别听慢歌。
再见!老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