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市里定居已经五年了,但是尝试坐公交车却是去年才开始,那时新增一趟25路车,要经过家门口又直达单位,感觉很方便,瞬间有了坐公交车上下班的想法。
头几次连站台方向都分不清,第一次坐就坐反了方向,本想去文清路结果把我送到了火车站,一脸懵逼。
后来习惯了坐公交车,觉得比开车方便多了,于是上下班都不再自己开车,一段时间后,发现坐公交车也有很多经验和奥妙。
刚开始坐公交车,我喜欢一上去就坐在第一张椅子,这样省了在车上行走的麻烦,特别是穿高跟鞋的时候,在车上走就象过吊桥,摇摇晃晃醉八仙,东倒西歪不倒翁,所以只要看到前面有位置坚决不到后面坐。
但是慢慢的我发现坐在前面也挺郁闷的,每上来一个老人家,眼睛首先看到的就是你。当他们扫射的目光象机关枪一样盯着你时,你只好赶紧离开座位站起来,生怕一不小心中弹身亡。
接下来的日子,我渐渐适应了在公交车上平衡稳定的行走,因此,我上车直接就往最后一排走去。有一段时间,我喜欢上了后排中间的那个位置,每次坐在那里,都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
坐在这里,我看到了很多精彩逗趣的瞬间:有的阿姨为了省一块钱和司机吵的不亦乐乎;有的老人家一上车就一副你们快快给我让座的得意神情;拥挤时不小心被踩脚嗷嗷叫又不好意思发作的年轻男女;调皮的小朋友丢下两颗木糖醇代替硬币被司机发现的尴尬……
半年后,公交车因为改了路线,要经过一个大型菜场,车上突然就多了很多买菜的老大爷老大娘,常常一上车就被挤得无处容身。从此以后,即使车上有空位,我也宁愿站着,谁知道下一站会上来多少大爷大娘呢?
有一天,一对小情侣上了车,直接就坐在车门对面的两个位置上,车子行驶到了下一站,上来一对老年夫妇,其实也不是特别老,大概六十多岁的样子。小伙子看到他们上车,赶紧起身给阿姨让座,叫女朋友坐着别动。
阿姨坐下后丝毫没有感谢的意思,反而对着她老伴说:“现在的年轻人啊,一点礼貌都没有,看到长辈也不让座,读书读到后脑勺去了。”
车上的人眼睛齐刷刷地看着那姑娘,顿时姑娘的脸红到了耳根,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小伙子对着阿姨说:“阿姨,我已经给你让座了,我女朋友心脏有问题,我今天就是带她去医院看病的。”这下轮到阿姨面红耳赤,为自己不了解情况就口无遮拦的评论感到愧疚。
当时我就想:给老人和需要的人让座是道德标准,但不是法律规定,让座是出于尊老爱幼的人道主义,不让也不违法。再说也不能以年纪来划分让座对象,老年人也有身体健壮的,年轻人也有身体不适的时候,在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请不要妄下评论。
从规则上看,公交乘客一律平等,车票无座号,约定俗成以上车先后次序为准。给后来者让座,是基于情,而非理,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能认为让座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我看到老年人上车都有一种深深的恐惧感,不知道下一个倒霉的年轻人会是谁?直到有一天,我邂逅了一位绅士,这种观念才有所改变。
那是一个夏日的午后,我搭公交车去上班,下一个站台上来一位孕妇模样的女孩,一位看上去象绅士的大伯赶紧起身让女孩坐下,女孩推让着说:“大伯,您坐,我月份还小,能站得住。”
大伯巧妙地说:“让你站着,我怎么能心安理得的坐在这里,等下车上的朋友们都要笑话我老得都记不得自己是个男人了。”全车人都被他的幽默逗乐了。
女孩过意不去,提出帮他拿包,大伯把包给了女孩,双手抓着车上的扶杆。我暗暗地观察这位大伯,他灰白的头发中夹杂着几根黑丝,头顶的毛发似乎去意已决,荒芜一片。抓着扶杆的小手臂皮肤枯燥起皱,显现着一粒粒的老年斑,他穿着黑色的丝质衬衫,窄腿长裤,整个人看上去干净清爽。
后来有乘客下车,大伯得以有位坐下,他没有象普通老年人那样拿出调到最大音量的手机,也没有旁若无人的听健康讲座的广播,而是拿出老花镜和一本书静静地看着,他的这些动作就象每天去菜场买菜般流畅自然。
我刚好站在他的身边,满脸敬佩地问他:“大伯,您看的什么书啊?”他微微一笑,反转封面给我看,是楼宇烈写的《中国的品格》。
我想这是岁月给予一个人的最佳礼物,在合乎自己脾性的领域里浸润良久,得到了完美的润泽。到了老年,才会有这样一种和蔼淡定的面相,独立自尊的姿态,安之若素的性情。
他不会热衷于在微小的地方与人争抢利益,明里暗里嘲讽如今的世风日下,他就象一块玉,温润、醇厚。
如果每个人都能象这位绅士大伯一样乐天达观,高情远致,或许公交车上呈现的将是一片祥和宽容的景象,再也不会出现因为让座吵个你死我活,甚至拳脚相加的场景。而我也将更加喜欢坐公交车,喜欢车上相互谦让、友好共处的和谐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