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夏季和以往相比,同又不同。
一样的炎热,多变,或是洪水猛兽,或是天旱地裂。
异在我的人生列车,伴随着周围人不断重复的那句“你疯了吧,你一定是疯了!”作为列车手的我,义无反顾地转动了人生导向盘,改轨了——离开了北大(管理岗),去了中学任教。
一边是朝九晚五,大小事寥寥,福利保障,日子平稳舒心,一边是朝五晚九,班主任事多,操心劳命,升学压力爆棚。
呵呵,估计又有人犯嘀咕了,这人疯了~~~~
事情要倒回到毕业季的那年夏天,一样滚烫的地面,一样热到知了大喊救命的高温,也许是因为毕业季自带的味道,毕业生的活动范围里,空气了总是多了几分伤感和慌乱。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学生模样,拉着皮箱走出校园,平生第一次拥有一个不需再拉着皮箱返校的夏天,3分不愿意,7分矫情。
读书之路,终于光明正大地“停止”了。终于,可以不用再念书考试了。
What?是的,没错,我不喜欢念书,只是知道如何应付考试,应付得还凑活。额。。。。。。可以肆无忌惮地向我扔鸡蛋,西红柿(吃的都可以),板砖就算了吧,我还要混江湖,门面不能破功。鸡蛋西红柿,我会优雅地接住,留着下顿做西红柿炒蛋。
和所有人一样,毕业,要找工作,我也是肉体凡胎,不是豪门。总要想办法养活自己,说到这儿,我又要坦白了,其实,我就是那个众人口中应该鞭尸万遍,唾沫醉尸的“关系户”(留言随便撕,没关系,我挺得住)。
毕业前半年,就开始铺垫(家里地方上,有个大学辅导员的招聘工作,招聘发出前,我们就知道了),家里召唤各路人马,铺路造桥各显神通,我负责斯文候场(买身靓丽职业装),然后走个过场(笔试随便填,面试2分钟结束)。我到底是主角还是边缘魂魄?我分不清,只觉得整个半年,跑龙套的那个,应该是我。
就在消息公布的前两天,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另一边,压抑着满腔的愤怒,低沉地传达着“噩耗”,来了个省里的,把你替换了,校长只买省长的面子。(别以为,现在世道安然,暗流涌动的地方多了去了)
烧香拜佛断然是没用了。我骑个小自行车,悠然地溜达,似乎世界塌了,都跟我这思维来自金星体系的伪地球人类,毫无利害关系。一不留神,到了家人年前带我算命的老奶奶家,我正准备敲门,隔壁的老太太,瘪了嘴唇卖力地张开,张仙人瘫了,去医院了,家里没人。
好吧,我知道了,谢过老太,内心更笃定地相信,这次没戏了(欢呼声,可以起了,不用装,我懂)。
家里乱作一乱,好一阵子,大人们气不过,有胆汁倒流的,有血压3级跳的,有深度失眠的。到底是自己的事,虽然家人没有正式地跟我谈过想法,就良苦用心地要硬塞给我一个人生职场。但,终归机会在瞬间,说匿就匿了,一股子带着霉味的烦闷还是从心底升腾起来。
我想离开。
爸,我想出去溜达一圈,过阵子就回来。
好的,去吧,早点回来。
恩,好。
隔天,我的人生列车就自行启动了,目标:帝都。
到达,帝都的第一天,站在天桥上,望着这个陌生的城市,任由车来人往的喧嚣,湮没我那傲娇到不值一提的灵魂,脑袋就跟被冰镇了似的,清醒了许多,没有认识的人,没有琐碎的叨叨念,真特么清净。
我想留下来。
打开电脑,瞄准各大招聘网,很显然,我已经错过一大波招聘机会,神马狗屁独立三本院校,耽搁了本宫瞭望人生风口的好时辰。
话说,好饭不怕晚,是你的,终归跑不了。
好,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政法大学。。。。。。一波一波的招聘,建立一份一份的发,白天出去疯,晚上就干巴巴地盯着屏幕,等着,盼着,直愣愣的眼神红得就差流鲜血了。
十几份简历投出去了,好歹我也是211毕业的,在大江苏也算是老有名气的,这份看似漂亮的糖纸(个人简历),真是不知到它水土服不服,平生头一回做着一份找不到标准答案的卷子——心里真是一点底儿都没有。
天之骄子的矫情戏码被现实碾了个粉粉碎,眼看着一个月的溜达期限就要到了,最后4天。
鬼使神差地点开F盘,唯一的两部电影,一部是《当幸福来敲门》,一部是《泰囧》,到底本宫还是感性的主儿,很应景地点开了前面一部,心头的懊恼和焦虑,到底是被分散了一大半,主角直接选定头号大鳄的举动,倒是给了我,后来扭转乾坤的灵感(看来,人生缺少励志篇幅,着实不够完整)。
直接瞄准了北大清华的招聘信息,一个晚上的思想斗争。最后,一包辣条帮我做了决定,神叨叨的念着“北大,清华”,最后,北大。(其实,所谓的传奇,都少不了狗血的剧情)
第二天下午3点半,整理好个人简历,发了邮件,4点半接到北大老师的电话,简单地问询,10分钟后,最后的结论是,明天来北大面试(我可以向天发誓,电话里,我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没有把握撒谎的情况下,真话还是挺管用的)。
拿出素色的战袍,出了门,一面,二面,三审核,OK,办理入职(一下子从社会弃儿变身人生小赢家,那种心情此处省略一万字)。9月份正式上岗。一下子,多出了可以肆意撒欢的职前欢乐时光,然而,这还不是重点。我可以“衣锦还乡”了(三本院校不要我,含恨走进北大+家乡嫌弃我,背井离乡,独身一人闯荡帝都),然而,这依旧不是高潮。
镁光灯的聚焦点是,分秒间,我成了众家长心中“无所不能”的北大老师(宝宝真的不喜欢念书,这份运气让我接下来,一个月里的每一秒都过得心塞),我特么那是管理岗好么?我。。。。。。好吧,你们开心就好
还没明白吧,说人话,就是帮孩子补课,简称家教。
剩下的一个月,哪里都别跑,每天备课,分析题型,上午2.5h教初一数学,下午2.5h教初三,晚上啃着手指准备课件,忘了说主角了,两个熊孩子,彻头彻尾的豪门“困难户”。
那年,6月,我收到了两个孩子的信息,初一的孩子小晨晨在QQ上,把期末的分数条发给我,数学93,班级总分排名第8,年级总排名17。我特么差点哭出来(还是稳住了气场),我特么就知道你是精英体质,然后,正儿八经地敲出几个字——我就说你能行的。
小晨晨现在准备转到上海去上学了,成为家族的骄傲,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儿。而先前,他的数学,一学期最高分都没超过30分,没错,30分(当时,他家人一直觉得孩子数学不好,是因为出生时被羊水呛到了,脑袋受到了损伤)。他妈妈跟我说,开学后的第一场考试,她比孩子还要紧张,而那次开学的检测成绩,直接奠定了他那学期数学课代表的江湖地位,霸气四面八方漏了个彻底。他妈妈一晚上没睡着,孩子那一学期也都是踩着筋斗云上学的,积极而速度。
另一个孩子,小陆,初三,年级一共不过8百来号人头。他排在六七百名,这直接意味着,至少正统学习之路被判死刑——没有高中上,顶多就是技校。和孩子认识的第一天,我们就愉快地达成了共识,第3天,他早上5点起来读英语,吓到了住在别墅一楼的奶奶,激动地告诉孩子妈,这是我乖宝孙儿,十几年来第一次开嗓读书啊!把老人乐得偷偷抹泪。
这样的鸡血状态,一直延续到中考前(途中每每坚持不下去,就会给我打电话,给他输送精神真气),然后,在中考成绩出来后,一直等到,录取通知书的到来,他才发来好消息。Iphone惯有的信息提示声响起,我惯性地点开微信——收到照片,忙成陀螺的我,一头雾水——看见照片里是一个信封。他说,老师,我拿到省重点的录取通知书了!那一瞬,我的眼泪真特么飚出来了,妥妥而迅速地回复,我就知道你是千里马,孩子也秒回,老师,你知道吗?伯乐不是常有的,谢谢你。
呵呵,现在说起来,真是淡然许多,只是,我不由得无数次回想,无数次假设,如果那个初三的孩子从初一就在我手里,是不是他的初三就不会这般痛苦?扎实的知识功底,巧妙地学习方法,以后他考大学的时候,是不是985的院校可以任由他挑?如果我更早的认识小晨晨,是不是他就可以更早更好地成长?彻底避开幼时脑袋受损的荒唐借口,更有尊严地享受他的少年时代?
很显然,这样的想法,在入职北大之前就被自己想得脑浆都沸腾了无数次。
到底是留在北大,提前享受退休般的安生日子,还是走到三尺讲台前,冲到教育一线——“拯救”那些在我看来都是“精英体质”,而在别人眼里“困难户”的蒙面千里马?
很显然,我选择了后者,我疯了么?我觉得我没有,你可能还是坚持认为,我一定是疯了。那便是疯了吧,你们开心就好,我的梦想,我自己知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