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10

母亲打电话来的那时候,依旧是叨叨不休。小到菜地的幼苗,鸡圈里的老母鸡,再到乡里的哪条路修好了,哪堵墙坍塌了,一直到村中哪位老人的去世,父亲在工作上的阻碍等等,一点一滴,她看着眼中的,都与我道个明白。

我只是半认真半敷衍的答应着。

母亲五十多岁了,脑子也渐渐不太灵光,昨天才说的话,可能今天便已然忘记大半,但却依然不能改变她爱叨唠的习性。

最后,母亲平静的于我道:你二姐就要结婚了,可能就是最近几天,抽个时间回家吧。

母亲说这话的时候我听不出她是欢喜,还是悲痛。

可是,在我的内心却是莫名的悸动,如同湖面泛起的清波。

我的两个姐姐,大姐在我十二岁那年,便已为人妇,那时候的她才十八岁。

大姐出嫁的时,母亲一个人躲在房里,偷偷的流泪。父亲招呼完宾客后,板着脸,站在后山,安静的抽着烟,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那时候的我还小,不懂得什么叫分离之悲,只是好奇,好奇大姐的大喜之日父母的情绪为什么都这么低落。

等我真正意义上体会到了父母当日的心境之时,我早已经过了十八岁的成人礼。

如今,大姐带着自己的三个孩子,上有高堂,下有稚子,整天忙碌在生活中。我不知道她幸不幸福,只是我简单的希望她能够幸福。

挂掉电话的时候,我独自走到窗前。

楼下,昏暗的的街灯在漆黑的夜空留下一丝光亮。

步履蹒跚的幼童牵着小娘子的手,从底下嬉笑经过。拉二胡的老爷爷还是呆在原来的地方,凄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久久徘徊,不忍散去。

冷风透过窗子,不断的吹进来。

好久,打了个寒颤,裹了裹身上的衣领,关上了窗子,返回屋子里。

拿起手机,看了看二姐最新发表的朋友圈,在评论栏打了几个字“要结婚了,怎么没跟我说?”。

想了一下,又把它删了。

最熟悉的人可能是你,最陌生的人,可能也是你。

最近几年,和二姐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没钱了,寄点钱给我。

最近几年,二姐和我说过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有钱吗?我寄点钱给你。

好像二十几年的感情只能每次的用这种金钱来联系。

同在一个城市,同在一个区域,半个小时的车程,两年时间,除了回家的见面,我竟未曾去见过二姐。

去年,二姐几次邀我去她工作的地方吃个饭,我都委婉谢绝。

一是不想让她麻烦,二是不想太麻烦自己。

我和旁人说这话时,他们都不敢置信。

是感情太淡吗?那为何我们能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二十多年?

是我不善表达吗?那为何我却能在别人身前夸夸其谈?

我不懂,只是一直努力的试图去明白。

......

姐夫打来电话的时候,我还在上班。他只是简单的说:你姐姐进了医院,可能就要生了。

我心头一颤,九分担忧,一分欣慰。突然想起结婚那天,她站在楼上的窗户边偷偷的看着我们的离去,眼角满是泪珠,说不尽的滋味。如今,在我心中一直是孩子的姐姐也终于初为人母了。

庆幸,母女平安。

最遗憾的没有陪她度过那个揪心一夜。

等我回去后见到姐姐的第一眼,眼前的情形一阵难受,本就瘦弱的姐姐依旧坚持顺产,虽然后续有营养的输出,呈现的确实脸色苍白,行动多有不便。

孩子百岁后,姐姐带着她来家里住了一阵子,我也抽空回去了一趟。

姐姐择菜,我洗菜,母亲坐在椅子上抱着孩子,那个情景,好像突然回到了好多年前,回到了小时候,那些一起疯,一起闹的时光,一阵目眩。

二姐已经再也幼稚的小女孩,而我,也已胡渣满面。

家里谈的依旧是琐碎的小事,我只是静静的听着,看着他们三代,母亲,二姐和她孩子。

楼外的竹林早已布满了整个小院,那是我和两个姐姐一起种下幼苗。

而今,已经长疯。

去年大年二十六个晚上,我的母亲问我,今天怎么不开心?

我说二姐今年回来过年吗。

母亲道“这么,想你姐姐了?”

我腼腆一笑,也没回答。

不了,她不来了,母亲说。

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没有和二姐一起过年。

可能有些事,慢慢的熬着熬着就习惯了吧,一如大姐当年。

.......

.......

那年去二姐工作的地方玩,不知道路,二姐说来接我。

等了好久,发现姐姐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停下,看向姐姐,觉得她站在黄昏中,显得那么形只影单,矮小瘦弱,一股莫名的心酸涌上心头,眼睛红了。

回过头来,才发现一晃好多年,我早已比她高出一个头。她再也不是那个当初和我打架不分高低的女孩了,反倒是她在我心里变成了一个需要人照顾和保护的小女孩了。

如今,看到二姐的生活,一分失落,九分欣慰。

欣慰的是二姐找到了那个她值得托付一生的男人去宠她,爱她。

失落的是我少年时代的情人从此消失了。

消失的得那么突然,那么安静。

多少人,多少事,被埋葬在记忆中,对的,错的,美的,丑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曾经至亲的面孔,时时刻刻都围绕在身旁,走到哪里都未曾感到寂寞。

年幼嬉戏打闹,青葱结伴而行,笑过,哭过,吵过,闹过,百影漂浮,依旧如初。

漂泊已久,几经难见当初你容颜。任岁月怎样变迁,你是我心中至死不老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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