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唯有以眼泪致敬。
(1)
年初三晚上,小姑打来电话让奶奶接听,我将电话拿到奶奶的房间,彼时奶奶躺在床上,胸口以下盖着被子,眯着眼睛。
回来好几天了,这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到奶奶,因为年纪大了,消化系统不好,奶奶身体略有浮肿,之前一直听家里人说的是双脚肿胀,走路不便;却没想到双脸也已经浮肿起来,嘴唇有些些泛紫。这番景象让嗓子眼里的话哽住,张口嘴定了定神调整好正常声调,跟奶奶说清原委。
把手机递给奶奶后,自己趴在她脚边,眼泪忍不住簌簌的往下掉。为自己这几天的粗心大意竟不知奶奶浮肿至此,也为时光残忍带来生老病死而觉得难受。
近85高龄的奶奶,腿脚早已不利索,一整天的光景里大半的时间都是呆在这老房子里,或者坐着或者躺着。我也不知道这漫长的时间里,奶奶都是如何自处?村里跟她同龄的老人已不多,各自也是因着各种身体问题多半待在家里不行走动。
待得电话挂断,我咽了咽急涌上来的悲伤,想说的很多,但是发现能说的很少,于是只好问问奶奶盖的被子暖和不,怎么我摸着觉得不是很暖呢?说着,双手伸到被窝里,摸着奶奶浮肿的双脚,更多的难过汹涌着挤到心头,眼泪更加刹不住。
“人老了,火气就不会这么大了。我不觉得冷的。”奶奶思想尚清明,絮絮的说着人年纪大了带来的变化,一个一个变化都砸在我的心里,让我越发难受。
“嗯,是这样呀。”堵在心里的好多话,都蹦不出来,只是喏喏的回应着着,生怕说多了让奶奶听到自己满是哭腔的声音。
“刚你爸说村上头的黄老太去了。”在一段不短的沉默里,奶奶淡淡的说到。
前两天家里还在说着黄老奶奶在医院过的年,两个儿子轮番去照顾。在大家热热闹闹过年的时候,她已经挥手作别这世间。关于死别,早就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但是却每次都无法坦然接受,心里实在憋得难受,张口嘴巴深吸口气,“这样啊,今天庭叔还到家里来了,也没说什么。”强忍着回应奶奶的话,可是心里却越发觉得好多东西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它离去,消散。
许是我说话的声音哭腔太重,奶奶定了定,说到,“人老了,也是时候了。她都90多了,很长寿了。”
咬着牙抵挡的难过被这句话打乱了阵脚,彻底奔溃决堤了,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也不敢再做任何回应。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位与我有浓厚血缘关系的老人家关于死亡的劝慰和坦然,我可以说什么呢?
(2)
我只能安静的趴在奶奶的脚边,努力去调试心情让汹涌的眼泪安静下来。
但是这场景却让我想起爷爷临去世前一两年的某个冬夜,家里人都睡去了,我还在围着暖炉看电视,想着等着暖炉散去便回房休息。
爷爷却从房间里出来,跟我一起围着暖炉做着,我们断断续续闲聊着电视里放的节目,正当我想把爷爷哄回去休息的时候,爷爷双眼定定的看着我,跟我说“时间不长了,很快就会去了的。”
当时突然就被钉在了原地,不敢动弹,也不知作何回应。
“太晚了,去睡吧。”爷爷缓缓的站起身,扶着椅子试图自己走回房里。
我把爷爷送回房里道过晚安,在自己房里哭得难以自抑,恨时间的残酷总是这样让人无能为力,怕某一天所有亲人都一一离去就只剩我自己一个人,但更多的是心疼,想到这样一位老人家,行动不便事事依靠他人,味蕾退化早已品不出任何滋味,日日躺在床上了度残生。在时有时无的清醒时刻,他都在想什么?会害怕死亡?如果害怕,这份害怕他如何面对,可以跟谁分享,谁又可以帮到他呢?
记得每次放假回家,也会帮忙照顾爷爷的日常,每次进房间叫爷爷起来吃饭,都会看到平躺的爷爷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我们在客厅热热闹闹的闲聊侃大山,看娱乐节目笑得前仰后合的时候,爷爷到底在独自面对着什么呢?
那天晚上,所有这些平时对爷爷的忽略产生的愧疚一起扑来,还有对爷爷当时对死亡来临的了然也让我心里害怕,怕死别,怕失去,怕再也没有联系。
可是又能怎样呢,那个假期结束后,我如常返校。生活总要继续下去,路还得往前走,谁又能做什么改变呢?
(3)
初四的晚上,抱着小侄女跟老爸聊天,说了工作逗了小侄女,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了前一晚上的事情。
“昨晚奶奶提到黄老奶奶去世了,我觉得奶奶可能有什么想法了,她还在劝我是人老了......”话还在喉咙里,可是眼泪却已经拦不住往下掉了。
老爸看着我,“年纪到了,果子熟了总要掉的,自然规律。”
“我知道的,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啊。”一直堵在心口的难受一下子肆无忌惮起来,眼泪更是狂野的往下掉。老爸剩下的半截话也没有说,就任由着我哭,怀里的小侄女睡得安然。
他们每个人都试图劝慰我接受生老病死的自然规律,但是仅仅只是开个头我就已经招架不住。虽然心里知道这种抗拒毫无意义,但是却实在害怕他们跟我聊这个话题。
时间在兢兢业业的倒计时着,从来也不肯歇息一秒。以前总是觉得来日方长,还有下一次;但是谁又意识到去日苦多,某一次的离开可能就是死别了。
虽然每年过年都如常得毫无新意,吃喝打牌走亲戚,但这份如常却让人生出很多感念。只求以后的每一年春节,都可以这样索然无味的如常,不要有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