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麦浪·篇目三到五

第三章 悲莫悲兮新别离

“平少,公司最近接了一单广告,老板想让你接手。”玉冉咬咬嘴唇,在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我。“什么广告?反正也沉寂好久了,大家还以为我被雪藏了呢。”我半开玩笑着说,“是尾戒的宣传广告,故事讲的是一名知名人士感情受挫后,黯然单身的广告。”“是嘛,”我装作不经意,“听起来不错啊,什么样的大手笔值得老板自己去争取?”“这是很久之前的一个广告策划,策划者是欧阳木青。平少,要不我们推掉吧……”玉冉忐忑的望向我。“老板真是慧眼啊。”我攥紧拳头,竭力忍住自己的失控,“你先下去吧。我想静一静。”玉冉在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我忍不住大声喊了一句:“出去!”

我颓唐的坐在转椅,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木青,我因了你天才般的广告创意,在演艺界锋芒初露,如今已是举足轻重,你走后,我却只能在这里独自回味。原来,你离开之前已做好最终的决定,不再回头,如此决绝。那么,你是否也早已预见,单身的我已如你想象般的狼狈。

我拨通玉冉的电话,“广告我接下了。”

花初绽,未全开,暗香汹涌。沉迷在香气萦绕的空气中,单车摇摇晃晃,男生扯开双肩,女孩甜美微笑。旋即,剧场黑暗,尾戒在黑暗的遮掩里熠熠生辉,一个沧桑的男人,扯着嘶哑的喉咙歌唱。“胖胖的手指蜷缩在狭窄的圈里痛苦的挣扎。你离开之后,我接受了尾戒在小指的命运,从此,拒绝一切。”幕后的独白在无声的歌唱里穿插,男人,泪流满面。“你之后,我再没爱过。”男人重复着。咔。“pass!”导演喊着。

恍惚里,我仿佛忘记了自身的存在,我想有些情感,纵使时光逆转,百转千回再溯起点,有些曲折仍然填充其间,或爱或淡然依旧沉默隐匿,迟迟不肯出现。心忽然疼起来,汹涌在过去里,理不清的想念。

“平少,辛苦!太漂亮了,果然是实力派。一会一起去吃饭吧!”郑导笑嘻嘻的说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家休息了。”我极力避开那张丑恶堆笑的脸,径然走出门去。木青啊木青,你早已预见了你会离开的对吗?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我真的再无气力生活,更何况是与她人相爱。

“凌少平,你母亲在医院。”刺耳的铃声将我的思绪打断。菁婉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透过听筒在我的耳边呈现。我疯了似的让助手开车,无视红灯、交警。

消毒水的味道,手术室里闪烁的红灯愈发让我揪心。却,意外的在推出的手术车旁发现了木青的身影,母亲紧紧地攥着她的手,木青神情安详,眼神温和却目不斜视。“伯母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她信任的唯有木青一个,即便是你这个亲生儿子,也赶不及她对木青般依赖。伯母不想做这个手术,她害怕死亡,就像害怕失去你父亲那样。”菁婉冷冷的说,似乎在陈述一件无关乎己的事实,“当她又一次在家中昏倒,已经到了不得不动手术的时候,她拜托我,‘请让木青陪在我身边’。”

我走近母亲的病房,萧朗攥着木青的手,帮她抚去眉间因紧张沁出的水珠,母亲沉沉的睡着,木青,她再也不是我的了。

“手术很成功,伯母需要好好休息。”听到木青喊出伯母这两个字眼,我忍住哽咽,萧朗拍拍木青的肩膀,“丫头,我出去等你。”木青对他微笑,“好,我一会就好。”我抓住木青的手,妄想再把她拥入怀抱,求她别走,她没有挣扎,只是,淡淡的扯开我的双手,凌先生,请自重。没有一丝情感,冷漠如冰。

“菁婉,告诉伯母手术很成功,我改天再来看她。”菁婉点头。

我颓废的靠在墙角,“菁婉,你帮我,你帮我说服木青回来好吗?你们两个感情那么好,她一定愿意听你说的。”我近似乞求的望向菁婉。“我不会去的,她为你吃了那么多苦,那种令人心疼的坚持我都为之动容,你是怎么对她的呢?现在的她很幸福,我会守护她的幸福,不会让任何人破坏,哪怕是你。”“哪怕是我?”“是。”“病人需要安静,要吵出去吵。”隔壁护士走过来,我用手紧紧揪住头发,难以自已。

第四章独木不羡幽林 孤独依旧蓊郁

墙上的时钟吧嗒吧嗒的响,母亲睡的香甜,时不时会有温暖的梦呓,我知道她是在喊父亲。我的脑海里很少有关于父亲的印象,我只记得,那个无情的男人在那个雨夜带走了他所有的行李,他让母亲滚,从此,我恨他。我一直都不明白,那个男人究竟有什么好,竟让母亲留恋一生,整日拥抱回忆取暖。

“少平”,母亲唤我,“木青走了吗?”我点头,“实在委屈她了。”转而不再言语。我们就这样面对面沉默着,我开始认真注视起眼前的这个女人,她额头的白发日趋增多,姣好的面容已经有了岁月的雕刻。我不禁感叹起来,究竟是有多久,我再没有如此亲近她。这些年,一直都是木青陪着,也难怪她会对木青如此依赖。她一定非常希望我把木青娶回来吧,这么贤惠的媳妇她应该实在是欢喜。菁婉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出去,原来不知觉里,我已经流下泪来。

母亲的病情已经渐趋稳定,医生建议回家休养,办理好一切,开车送母亲回家安顿好,前几日的酗酒以及近日来的熬夜,已经让我吃不消,我胡乱吃了一些东西,蜷曲在卧室的床上,慢慢睡着了。“学长你好,我叫欧阳木青,请多指教。”女孩甜甜的笑着,清爽干净。“欧阳木青,好名字。”我抬起头,望向那个女孩的眼睛,“对于你的名字,你有什么要说的吗?”“独木不羡幽林,孤独依旧蓊郁。”女孩回应,声音纯净。这个画面贯穿了我的整个梦境。

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我懊恼着自己的贪睡忘记去照顾母亲,却不曾想,菁婉已经将早饭做好,陪着母亲在天台晒太阳。我开始担心起菁婉来 ,这个冷漠的女子怎会懂得与老人相处,还是不要闹出什么尴尬来好,我赶紧将衣服邋邋遢遢的穿上,汲着拖鞋去了天台,一老一少却在天台上面其乐融融,仿佛她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画境美好的让人不忍心打扰。

我退回别墅,刷牙洗脸。我和菁婉如此清晰地认知我们的关系,所以才会在如此长的年岁里不曾失去彼此。世间两个最通情达理的女子都被我遇上了,此生又复何求?只是,人啊,宁愿沉浸在失去的悲怆里,也不愿清醒认知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这个道理,我后来才慢慢明白。

我走进书房,慢慢梳理着木青为我做过的一切,五年,一个女子究竟如何忍受我的冷落,依旧在背后默默扶持,不动声色。当背叛将这个女子的精神支柱摧毁,她又该如何?孤寂如她,连一个倾心相向的朋友也不曾有,将一切自己默默的受着,被冷落、被薄情包裹。我仿佛慢慢经历了她所承受的一切,我看见她躲在书房的角落,啜泣着,抱紧自己的双臂,流泪不止。木青,才气甚高的你,怎么就甘心为我屈身沉寂,做了默默无闻的铺路石子。心,又一次绞痛起来,我跪倒在地毯。

第五章旅行,重生

我把记忆剪辑,将所有留存的你的存在瞬间集合,我还拥有回忆,那是你唯一留下的,原谅我小小的自私,将你离开时候不耐烦恼怒的片段清零,因为这样,我的回忆里,你爱我,仍旧如从前往昔。

那个混蛋回来找母亲,母亲说,少平,这是你父亲。却没有再见时候恨意的心碎、没有重逢之后的寒暄、甜蜜,母亲术后恢复良好,然而红润的脸庞瞬间黯淡下来。锦衣玉食没有保养好他,那个被叫做父亲的人一脸沧桑,他说,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们。母亲说,请坐。

那个叫做父亲的男人走后的第二天,母亲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安眠药使她睡意安详,她的唇角轻轻扬起,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如此自足的表情。那个憔悴的男人跪在她的身体旁边,一夜未眠。我不禁开始同情起身边这个男人来,母亲爱了这个男人一辈子,甘愿受尽世间女子最难堪的承受,守着他给的回忆,寂寂此生。却在一切苦尽甘来,爱人回心转意的瞬间做好了最残忍的决定。

母亲这辈子太苦了,她用一辈子的痴心赌一个人生的回头,却在赢得赌注的片刻里将赢得的一切焚烧。她要让他一辈子内疚,她爱他,却一辈子都不会将他原谅。我既还是你的深爱之物,那我就毁了自己,我用我的死亡惩罚你的背叛,惩罚你一辈子无法安心。

那个男人死在母亲身边,他紧握着母亲的双手,将她拥入怀抱。我望着蜷在一起相拥的他们,面无表情。菁婉说,让他们葬在一起吧,我想这是你母亲临终前最大的心愿吧。母亲,你执着了一辈子,你仍走不出去失去他的日子,你还是无法放下他啊……如今,他去陪你了,你今生的孤寂他懂了,如今,你等的他,回来了。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跟他葬在一起的,他不配,他不配!我要让他死后仍然无法为你赎罪,我让他弥补他欠我们的一切。

菁婉狠狠的扇我一耳光,“你是被仇恨遮住了眼睛。你母亲死了,这辈子,她无非是希求你父亲能够回来。她在你父亲回心转意后选择死亡,已经给了他最疼痛的惩罚,如今,你父亲在黄泉路上陪她,你又如何狠心将他们拆散。你母亲这辈子太苦了,如今她终于解脱了,凌少平,你理智点。她终于解脱了,那么你呢,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解脱……”

我执意分开了他们,菁婉离开了,我不知道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还能否遇见,我只知道,我将菁婉推倒,她的额头撞到桌角,我只记得,她最后的一句话,我是你同父异母的亲生妹妹……

我放下了现实里的一切,独自漂白,重新温习着对木青的许愿,木青,你看到了吗?我在旅行,我放下了一切,身边应该有你的,如果,我早一些懂得珍惜。我走遍了这个世界的角落,我的视野渐渐开阔起来,心境也渐渐明朗起来,我渐渐找回了真的我,我重新拥有了一切,身边也拥有了爱人,她小鸟依人、唇角微扬。我回到家乡,把父亲母亲重新合葬在一切,母亲,我走出来了,走出了心里的执拗,好好活着。只是,菁婉,林菁婉,我再没遇到。

火车窗外闪过一片黄澄澄的小麦,风吹在田野中,就像海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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