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已有近两年不见,每每念及他的种种,我都唏嘘不已。有时,眼泪也会不争气的留下来。
记忆中的他,总是一副严肃的面孔。尤其是小时候,我和弟弟都怕见到他。每当他到奶奶家看我俩时,我俩少有“好日子”过。“铁匠回来了,有人要挨打了。”姑姑们的比喻是极恰当的。我和弟弟是两块顽铁,不打不成器。小时候被罚跪、挨打时经常的事。我印象最深的两次挨打,发生在初中。
在县城上了初中,便寄宿学校。他也管的少了。初一时常和一些“朋友”夜里翻墙出校,在网吧过夜。有次回家前又在网吧玩了一夜,结果在房间里做作业时竟毫无知觉的睡着了。我是被他打破窗户拿竹棍敲醒的。他本是帮奶奶干活来的,却发现了我这不孝的行径。怒很交加的他随手拿起竹棍就是一顿打。那是我被打的最严厉的一次。奶奶在一旁也无济于事。贾政要打死贾宝玉,谁又能劝得住?更何况错在我自己,我被打的无怨无悔,只恨自己不争气。
到初二的时候我又染上了吸烟的恶习。某天周末我准备找他拿钱去上学时,被他从口袋里翻出了两根白沙烟。当时我与他对坐在饭桌上,他看了我半天后打了我一巴掌。而后他久久不语。母亲在一旁拖地,说了一句:“老大,我们一直都把你当做我们的骄傲。”听到这话,真比挨一巴掌还难受,眼泪自然翻滚而出。他最后给我生活费时只说了句:“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时候,我也一直很不解为何他管我们管得那么严。就算放假,我也不能像村里其他孩子那样“自由”。我们常常只能在家里看书,其实我们压根就是在那里装模作样。
后来,从奶奶口中得知,他小时候因为家里穷,加之要照顾她的两个妹妹,初中没读完就辍学回家务农了。那时我小姑还不能走路,他干什么都背着她。上山砍柴,回家做饭从不离身。为了生活,为了供养两个妹妹读书,他长大一点后就学开了拖拉机。再到二十岁左右,便和我妈结了婚。后来便有了我,再过两年弟弟也出身了。
从奶奶的语气中,我读出了奶奶对他的愧疚。我也从他口中知道了一个关于我的故事。他说当年从医院接母亲回家时,在路上顺手拦住了一辆吉普车,上车一问把他们吓了一跳。原来车上做的是县长。小时候他常拿这事和我开玩笑,说我一出生就坐县长的车,将来肯定有出息。
原来,他对我们兄弟俩的严格管教,就是不想让我们走他的老路。他想在我们身上实现他的夙愿。怪不得,我小学六年级因贪玩丢掉了考县城初中的机会后,他千方百计硬是把我送入了县城第三中学;怪不得,当我初中毕业后,学校老师打电话到家里报告我的情况时,他那被烈日烤炙成紫红色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如今回想起来,那也许是他这些年来最开心的一刻了。因为他的儿子终于不用当农民了!
而今想来,正是他的“棍棒”教育,才不使我走上歧途。
从那以后,他对我便放心了许多。我向他要钱买小说,学钢琴,买跳舞的衣服,他竟然没有拒绝。更没有批评我的“不务正业”。还主动带我去县城买了一部手机。可惜那部具有纪念意义的手机在实习时被学生偷走了。我再向他要钱买,他也只是叮嘱我要好好保管自己的财务。可恶啊,我。明明知道他那两年里做生意亏了一大笔钱,还厚颜向他伸手要钱。现在我一个月只用几次,一部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手机,日子也照样过来了。越想心里对他越愧疚,越有一种负罪感。我实在对他不起。
关于他最初的记忆,可追溯到我五岁。那年的某天,他要去吉首火车站办事,便顺带我去看看火车。小小的我骑在他宽广的双肩上,看着长长的火车鸣笛,滚动。心里充满了好奇和幻想。坐在回家的车上时,他还答应我下次有机会还带我去吉首看火车。后来,他还带我去古丈体验了一次坐在卡车上乘铁船;带我去了一次张家界荷花机场看飞机。再后来,当他再次开车带我去吉首时,已是十年之后了。
时间真的很是无情。如今,再过两年,第二个十年又要过去了。他的满头青丝,早已有了零星白雪。我多想回到他身边,像儿时那般依偎着他,帮他拔出头上偶尔冒出的白发;我多想再被他的大手牵着走一回家乡路;我多想把他抱住,叫他一声:“爸!”
儿,是父亲的头上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