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以此文，祭奠那一份曾经无限的依赖与眷恋。

（一）你叫我小孩

14岁那年，我上初二。

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了用QQ随便加同城陌生人聊天。

可以说，初中的回忆是我学生时代以来，最难熬的日子。私立学校的高压、家里

的矛盾、学校的人和各种事态争端，那永远不及格的物理成绩、对未来的迷茫和未知……我开始变得有些自闭，而网络，似乎为我打开了另一扇和别人沟通的桥梁，我甚至很确定的认为，我宁愿把自己的情绪告诉一个陌生人，因为他们不认识我，不了解我。于是我可以肆无惮忌发泄自己的一切，把自己的情绪还有自己毫无安全感的内心全部交给一片虚拟的空间。那时候没有太多的网络欺诈，直觉告诉我，我加的人，都不会是坏人。

阴差阳错，我偏偏加了你。当时没有微信，QQ是最常用的聊天工具。你的昵称叫“90前班车”，加了你后，却一直没有找你聊天。直到有一天，我发了一篇空间日记，你突然来评论我，说，“小孩，是你写的吗，好有文采。”从那天开始，你无意的评论，却在无形间深深介入了我的生活，只是我没想过，你的出现带给了我多少影响。

我开始写一些小诗，小文章，故意放在空间日志置顶，我知道你会看到。你有空就会来踩踩顺便评论几句。即便简简单单的几句话，或者你分享的一些感受，自己的故事，我看完都会开心好久。但你说最多的，总是“小孩，加油，写得挺好呢”。那时候，我不知道是真的写得不错还是你一直在鼓励我。但就是很开心，那种小小的骄傲。在和你聊天的时候，你告诉我，你也只是个刚毕业的老师。我跟你说，将来我要做一个作家，写一部小说，你是里面最幸福的主人公。

在学校，我是个沉默寡言的学生。学习成绩永远在班级四五十名外。在私立中学，没有老师会不重视成绩，激烈的竞争，学校到处充斥着一股“优胜略汰，金钱至上”的气氛。说实话，我不喜欢这里，物质上无形的攀比，成绩上的竞争，各种勾心斗角。

班主是个30多岁的女人。性子特急，说话像放鞭炮一样，跟你谈话，能从你的过去谈到你的现在，再扯到你的未来。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我一朋友阳子，一天没有把值日做完整就提前回家了，结果第二天被班主说，像你这么做事，将来找工作怎么办，你这样还能找到工作!?

对于我，虽然不是所谓的“坏学生”，但只要学习成绩上不去，就是“有问题”。班主多次找我谈话，每次几乎都离不开这句说，“你看起来挺安静那种人啊，怎么没办法把心放在学习上，你知不知道中考一分就是一千人，一分等于三万元？像我们这种私立学校，学费多贵，你爸爸妈妈辛辛苦苦把你送进这所学校，不就是要你……”

噼里啪啦，在我耳畔连环炮般响起，我不知道怎么回她，不是我不想努力，大家都在努力，我的努力不明显而已。

“考试就像篮球赛，打得好，我们班就有一种特别的吸引力，让别的班级像我们学习，荣誉感，你懂吗？我们班打班赛得了第一，你是不是会感到特别高兴？”

我没意识的摇了摇头。其实我根本没听她讲。

眼神早已经漂浮在校园之外的城市闲情，深秋的午后，栏杆外的世界，总有一股奇妙的吸引力。

“没有！？最起码的班级荣誉感你都没有！？……”

我想我的无意识错误已经让班主事先搭好的台词接不上。她是要等我说有，再列举考试成绩和班级的关系，再扯扯人生……

然而我让她失望了。我懒得解释。

班主最后一次找我聊天的时候，我在和同学聊天。她很客气的问我，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行么？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回了一句，“我不想”。平时你只管那些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你关心过我吗？平时对那些好学生那么贴心，语言总是那么温和，你对我温和过细心过吗？演话剧的时候，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我想试试，却被说以后有机会再来吧，你不适合。现在，又想找我。是我拉低班级平均分，年终校长不给奖金吧？这些话虽然没有说，但是班主真的没说什么，眉头皱了皱，摇了摇头，阴沉着脸，也再没和我谈话了。

我觉得，我赢了，莫名有一种“世俗”压倒“皇权”的快感。

我一直很相信这句话：“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一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觉得，你就是上帝送给我的一扇窗。同样是老师，在我看来，差距却是那么大。

我跟你的感情，却越来越好，我越来越依赖你，有什么事，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会和你说。第一次聊天叫你姐姐的时候，你比我还兴奋，你把手机号留给了我，说有什么事尽管打过来，把我当作你的亲姐姐，只要能帮你的，我都会帮你。

有了你的手机号，特别的开心，总想着打过去。觉得你什么都会，会画画，会跳舞，会弹钢琴给我听，会写小诗，会教我英语……那时候已经初三，家里不给我玩电脑玩手机，我只能每天写着日记，有时长有时短，有时一两句，和你“汇报”一天做过的事。

2011/2/14

姐姐，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你给了我的手机号，小孩就特别想发信息给你。但是时间不允许，我怕我一说，就会说很多。今天看了一首很好的小诗，就背下来了。

2011/3/18

姐姐，今天化学又考得好差，补考都才80分，中考不知道怎么办。还有三个月，我不想放弃。好想听你骂我几句，愧疚感会降低。你的头像却是灰色的，是不是很忙，没上线。

2011/3/21

看姐姐的个性签名，好像感冒了。给你发了一条信息，但不是用自己的手机发的，早点休息，别太拼。

2011/3/27

今天体育模拟考，还行，跳远2.01m，50米8.14.昨天在历史课上背英语百思，被历史老师没收了，下课还被叫了上去，还好不止一个人被没收。

2011/4/2

今天，第一次上台讲PPT，心都快跳出来了，到了讲台上感觉下面都在晃，那么多眼睛盯着你，自己准备的台词几乎忘了。想到姐姐说的那句“胆子都是练出来的，越是怕，越是要去试试”，还是艰难的讲完课件，我也不知道效果怎么样，第一次，以后应该会好点。我会加油。小孩会努力。

春天渐渐谢幕，日子一如既往地过着，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很快。白天，黑夜，一分，一秒，有时还来不及好好收藏，就从指尖流逝。六月，棉絮飘飘的季节。你说的不错，我还是压力很大的，至少，有感觉到压力是好事。我的成绩还是那么漂浮不定，我只能做我能做好的，尽力多去争取可以得到的分数。我不想让你失望。

6月13日，中考第一天。

早上起床，我收到了你的信息，六点发过来的一句话：小孩，好好加油，放平心态，尽力就好，你可以的！

中考三天，考场上，我真的尽力去做的最好，我的目标很简单，我要自由了，考完，我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三年，只为这三天，太漫长了，我受够了。

考完试第一件事，是给你打电话。这是我给自己定的一个奖励，考完试，才可以打电话给你，不管考的怎么样。第一次在电话听见你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很紧张，感觉整个脸都热的发红，蔓延到耳根。电话里，你的声音很好听，很温柔细腻，很平静很平静的感觉，小心翼翼地问我，“小孩，考得怎么样？”我说，“我不知道，反正有不少不会的题，可能没办法上一中了，但是语文的名著阅读题，考试前被我们押中了。”

你笑着轻轻说，“没事呢，考完就别去想哪里不好，千万别去和别人对答案。过去了，接下来，好好休息，做自己喜欢的事，或者，来姐姐家玩呀。”

后来的话，我没有记得很清楚。知道当时自己羞羞涩涩拒绝了你的邀请，然后又聊了一些话，可是一直想说的话，总是没说出口。其实我好怕考得不好，让你失望。

……

后来的后来，我确实没有考上一中。去了在市里排名还算不错的五中，计划分，刚刚好踩线。成绩公布那天，又和你打了2个多小时电话，我说我还是很想去一中，如果差一分，我以扩招的分数进去，就好了。你说我好傻，扩招要花多少钱，这一分，多重要。在五中，一样能好好读书，只要你想读。

高中的生活，我过得很好。

借一个课题研究的借口，溜进你的学校，第一次和你见了面。很漂亮一个的姐姐，长发飘飘，皮肤白皙，长长的睫毛，很温柔，比在QQ聊天的你，还温柔。在学校，你忙着和学生仔细分析考试的错题，我们简单聊了几句，但是上课铃响了你又得去上课。我也没有久留学校，毕竟还是要做课题的。

我很喜欢我的高中生活，话开始变得多起来，周围也有一群很好的朋友。

渐渐的，我开始回到“现实”，不再依赖虚拟的网络世界，也有了自己喜欢的人和喜欢我的人。和你的联系也日渐减少。

（二）长大后，因为你，我想和你一样

高考我以一个还算过得去的成绩，上了2a线。

填志愿的时候，我还是想起了你。记得你说过，做一个老师很幸福呢，每天看着一群孩子，嘻嘻哈哈的，跟小孩子混久了，会变年轻，看着孩子们成长，感觉自己也在不断地更新自己的心态，一起成长。我一直很想学广播电视学，学习编导、摄影、录制，或者做一个杂志主编。后来，还是填了师范专业。我不知道填哪一个科目的师范生好，语文，不喜欢古文。政治，太虚幻。历史，我是活在现代的人，自己的过去都还研究不清。英语，分数不够。最后还是硬生生选择了地理，其实家人不是很支持。我只是觉得，地理至少接地气，脚踏实地。虽然我高中文综三科地理属最烂。

大学还好，起码现在还好。虽然现在的大学，不像之前那样，它不是什么梦想的象牙塔，也不能本质上改变命运，它无非是一种经历，一种青春的见证。也许那些211，985高校的学习气氛会很浓，像朋友说的，去到那里，根本不像是大家说的上了大学就是天堂，他们每天仍然忙着做各种实践项目，论文，课题，学习，总要熬到晚上两三点。我庆幸自己没考上，我希望的大学就是这么自由，给自己发展空间，虽然在这里商业气氛会略浓于学习气氛，但毕竟是要走向社会的人了。在一个阶段做这个阶段该做的事情，这不是清规戒律，只是游戏规则，你来到这个地方，就适当“入乡随俗”吧。像你曾经叮嘱我的，“一定要多学点，学多点，以后的路才宽点。”来到大学之后，我才渐渐明白这个道理。

为了跟自己的专业靠近一点，找了一份家教，带了两个孩子。小孩子真的好调皮，给他们上30分钟的课，他们“姐姐”“姐姐”地叫嚷着要求上了3次厕所，还要拿我的手机下载游戏，几乎不能安稳地坐上10分钟认认真真写点作业。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不回答他们就会纠缠着你。在他们的“教导”下，我开始学会了讲各种笑话，冷笑话，热笑话，还要会脑筋急转弯，各种趣味小问题——“蚊子有22颗牙齿”“长颈鹿有‘高血压’”“熊猫妈妈生下双胞胎小熊猫后，她会选一个自己更喜爱的，然后遗弃另一只……”，我开始学会控制自己面对孩子的喜怒哀乐。孩子也愿意和我分享自己在家里学校里的故事，看着两个孩子澄澈的眼睛，那种天真活泼和纯洁，一眨一眨，总是期待着你告诉他们许多未来的东西，我讲我自己的大学，没有很多作业，不用天天上课，可以玩手机，老师不管你的时候，他们的眼睛总是闪闪发光的感觉，他们会很崇拜比自己懂多点东西的我，讲完总是给我来一句“姐姐你真牛”，每次这样，我都会“扑哧”一声笑了，这究竟哪里牛了。就像当年的我，面对着你的一些言词，觉得好崇拜好厉害，那时候的我们，心思真的很纯真。当他们也叫我姐姐的时候，那种感觉，好温暖呢。你说呢。

有时候他们确实很淘气，我却不忍心多说几句，现在的孩子，周末还要上各种辅导班，作文，奥数，钢琴，还要家教，哪里有周末，成绩的比拼比我们上学时候激烈。现在才明白，当老师好辛苦。姐姐是如何做到跟着一群不懂事的娃，不仅要顾及学生们的学习，还要关心他们的成长。学生们那么喜欢你，你每天和他们在一起总是那么开心，那么享受自己的生活。做一个学生喜欢的好老师，真的不容易。

我只是害怕当我真的有走向讲台的那一天，我不能做的跟你一样的优秀。我不希望看着一群活泼的孩子成天被学习压着，被分数捆绑，被所谓的重点学校驾驭，我想告诉孩子成长的路不止一条，丰富的人生，比正确的人生更重要。但我想我说不出口。曾经年少之时我也有豪言壮志要改变这种教育制度，殊不知我却早已被悄悄改变。

多想和你一样，你是怎么做到的。

（三）能不能再叫我小孩

放假回家，收拾东西。收拾了一堆堆写着小诗的纸条，还有几本日记本，大大小小，形状不一，从小学到高中，我居然断断续续记录着。写下来，是怕遗忘，还是为了更好的遗忘。

到了大学，已经没有了那些太细碎的情绪，也变得慵懒，偶尔记记周记，写写月结，年末再来个总结，但更多的，是用电脑打出来。翻开那本封面写着“笑傲江湖”四个字的黑皮日记本，拭去上面的灰尘，翻开第一页，写着一句话：“我们还年轻，年轻就是资本”，那是你曾经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一页一页，稚嫩的笔字，白纸黑字，歪歪斜斜。从小有个习惯写日记，只用黑色笔，那时候听别人说，正式场合写字都要用黑笔写，端庄，郑重，当时觉得写日记是一件很正式的事，心与心的交谈，小时候的心，和长大的心。现在也习惯了，写日记，会不由自主拿起黑笔。我惊奇地发现初三的日记里，几乎每一篇，都会写到你，于是认真地读完了我写过的一整本日记，虽然初中的日子，我不喜欢再重新去回忆，但是，日记里，有一个不一样的人，曾经陪伴我成长。

我打开了许久没有动态更新的QQ空间。看着几年前自己写过的空间日记。自己写过的小诗，还有乱七八糟所谓流水账式的心情日志，看得自己都笑了，这些写的都是什么东西，好幼稚，还置顶，真丢人。拉到文末，突然看到你曾经给我写过的留言，“写得很棒呢”“小孩，加油，文采不错”“小孩，这段文字写得有点空旷，只是你自己的猜想，如果要给读者看，要让读者看完也有共鸣呢比较好”

我没想到当年这些在我现在看起来极其幼稚的东西，你居然一篇一篇认真看完，这一路，都是满满的鼓励。我又看见了那句话：“姐姐，将来我要当作家，我要写很多篇小说，你是里面最幸福的主人公”。很遗憾，我终究和“作家”这个高尚的名词八竿子打不着。曾经写过一篇小说，但是，实在没有太多人生积淀，没办法写好。如今，我只是用粗浅的笔墨和毫无条理可言的思维去记叙一段回忆，这次，不是为了忘记，是为了更好地记住。

看完所有日记那晚，我近乎彻夜无眠。我不太愿意回忆过去，只是有你。半夜我拿起手机，点开你的微信，在被窝里，编辑了一段文字给你：“姐姐，突然好不习惯这么叫，这么晚该睡了吧。忽然好想你。前几天，看了自己的空间，笑着自己以前写的那些日记，不经意发现，好多有你的评论。昨天收拾东西，翻了初中的日记，居然是每一天，几乎都会提到你…虽然我已经无法追忆当时的心境，但是，那个时候，你对我而言应该很重要吧。如今，我也大学，也没有小时的激情去一天一篇日记，回过头再来看的却是满满的想念。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当初你会愿意相信我这一个陌生的人突然加你，然后，让她又这么相信你，你也愿意跟她聊那么多…那年我14岁，你应该和现在的我，差不多的年龄。哈哈，就是突然很想念，睡不着，去看了你qq，居然还是叫90前班车。”

若即若离的感觉…

第二天，在一片朦朦胧胧中，手机震动，我看见你回我的微信：“打开手机，收到你的信息，我不觉得意外。因为，在你发信息之前和我去睡之时，心里突然想起你。你是不是回家准备过年了……

很高兴我能出现在你的日记中，当然我也很高兴你记着“姐姐”，送我的明信片，编辑的祝福短信我都记着哦！人生有些东西就是这么奇妙，也没办法解释得清楚，或许是缘分吧！让你依旧记着曾经有这样一个“姐姐”的出现。人与人相处不就是得真诚吗？真诚待人才是相处之道！或许是曾经的那份“真诚”，才换来若干年后你我的心中的那份“美好回忆”吧！”

我说姐姐，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越变越煽情呢，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当时怎么愿意相信我，万一我是坏人怎么办？

你说，答案不就在我回复你那段煽情的文字里吗？看见你当年的纯真和可爱了吗？

此刻，世界好安静。跟你聊了很多，你再也没叫我“小孩”，你总说我长大了，不一样了，不过有什么事，还可以和以前一样跟我说哦。

其实在心里，多想你再叫我一次“小孩”，至少在你眼中，我也还只是个小孩。但我会努力长大。

（全文完）

六年来，从一个内敛的孩子，到逐渐懂事逐渐开朗，一幕一幕，从开始到现在，我的生命里虽然没有太大波澜，却有无数的过客，陪伴着我经历成长的每一个阶段，悄悄地来，又默默地离开。都说，每一个曾经出现在你生命中陪伴你长大的人，都是天使，记得记住他们的好。我的心境在大大小小的起伏中，也有着不一样的变化，当我虔诚地写完这篇文章，就像当年虔诚地写完日记想给姐姐看的那种心情一样。也许多少年后，我再来看这篇文章，是何等的幼稚。资历尚浅，文墨有限，粗浅地表达自己的心情，是怀念，也是祭奠过往的眷恋。我会记住自己的承诺，待我人生有足以承载更多已知和未知的积淀时，在感性还尚未退却之时，写一写关于你们的故事，你是主人公。但这一次，还有其他的主人公，他们都是陪伴着我跌跌撞撞成长中的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