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凌晨遛田埂的女人

不知道你们小时候有没有被大人吓过:再出声,警察就来抓你了!

我们那边,村里的大人都这么吓小孩:你再哭,那个女的就把你抓走和她作伴!

这一招可比警察管用多了。我们小孩子从来没见过警察,但是那个女人,我们基本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听见过她哭。

好长一段时间,搞得我半夜都不敢上茅厕。

1999年,腊月的时候,我尿了床。被我妈从被窝里薅起来,结结实实抽了两个屁股巴子。但是我不敢哭。

因为我妈说,你要再哭,那女的就被你引过来了啊!

早上起来她把褥子晾在了门口的空地上。

村里的老少爷们一经过就要打趣地说声:嘿,这小学生还画地图啊!

我感觉我这辈子也没法抬起头来做人了。

这天晚上我在睡梦中被我妈晃醒,她说,走,解了手再睡!

我只好套了棉袄跟着她出了门,走了二三十米,来到了屋后猪圈旁的茅厕。

在很多农村都是这种茅厕

正当我提裤子的时候,我看到远处有个人打着手电的朝我们过来了。

我赶紧大声叫道:妈!妈!有人来了!

我妈守在茅厕门口,说,叫什么?人家过路的!

待我们往回走时,正好和那人碰上,原来她是我二婶子。

我叫了声婶婶。

我妈说,春莺,这么晚又出去啊?小心田埂上有蛇啊!

二婶子答道,嗯,好。

听声音,像是压抑着哽咽声。

我妈说,我陪你一会吧!

二婶子摇摇头,说,天天都这样,你陪了今天,陪不了明天。还有孩子要带,你赶紧回去吧!

我妈叹口气,说,那你小心点,别走远!

二婶子默默点点头,往田野里去了。

待离得远了,我问我妈:妈,婶婶这么晚干啥去啊?她不怕蛇吗?

我妈说:细伢子管这么多干什么!赶紧回屋睡觉。

待了一会,我没忍住,又问,婶婶天天出去啊?她为什么要天天出去啊?

我妈帮着我脱了棉袄,我利索地爬上了床。

妈,婶婶——啪!我屁股又挨了一巴掌,这下我彻底安静了。

正当我迷迷糊糊地要睡着时,听见我爸和我妈小声地说话。

我爸问:春莺又出去了?

我妈说:嗯。

我爸叹了口气,说:春莺也挺可怜的,白天要干活,晚上还不让睡觉。

我妈也跟着叹了口气,隔了一会,说:你二弟不会是有病吧?天天都要?他不累吗?

我爸说:年轻时候我叔就是这样,逼得我婶子也是晚上到处转。现在看来是遗传给我二弟了。

我妈说:你们都是一条血脉出来的种,为什么你就不能有点他那样的病?

我爸说:病了就是变态!没病才能让你做个滋润的女人!

我妈说:死开!

我越听越奇怪,为啥我妈还盼望我爸得病呢?而且,我妈说死开,绝不像平时吆喝我的那个母夜叉模样,听着倒像是:离我近点!超过一根指头远我就抽你!

第二天上午,我去了晒谷场,因为村里的张天豪约我弹玻珠。张天豪比我小一岁,成天跟着我跑。这小子暗恋我,我早就知道。

童年的回忆

我到的时候,看到张天豪正和另一个小孩玩呢。看到我来了,他立刻就和那小孩解散了,跑到我跟前,抱怨我怎么这么晚才来。

我冲着被他抛下的小孩说:小华,别走!我们一块玩吧!

张天豪扭身也喊道:对!小华,我们三个人一起玩吧!

我们三个正对战得如火如荼,就听到晒谷场旁边的橘子林里传来女人呜咽的声音。这声音时而高扬,时而细若游丝,时而又像猫叫。

我们三个相互望了一眼。张天豪做了个“嘘”的手势,带着我们俩悄悄地往声源处挪动。

开始时我有些害怕,但我这个做老大的不好露怯,只能跟上去。

橘子林中堆了不少稻草垛,我们以草垛为掩护,在橘子林中移来移去。

我们就像是进入敌人碉堡的战士,正为着营救我们的战友而奋不顾身。

类似于这种草垛,但文中的草垛在橘子林里

最终,我们停在离声源最近的一处草垛后,探出脑袋往外望。

看到的一幕直到现在,还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

只见二叔的裤子半褪,裤头掉在膝盖弯处,正冲着趴在前头的女人一下又一下地顶。前头的女人衣衫不整,雪白的大屁股往后撅着,紧紧贴着我二叔,身体被顶地不停地晃,头发半披,看不出是谁。但从身形上看,绝对不是我二婶子。

二叔喘着声问:我和你老公比,谁厉害?

那女人哼哼唧唧就是不说一句整话。

我二叔发了狠,重重地给了那女人屁股一个巴掌,嘴里骂道:我日死你个婊子!然后他就像上了发条似地重重地往前撞,撞得那个女人那几次都快要跌倒在地了。

过了一会,他就像是泄了气的青蛙一样瘫软地仰躺在地。

于是,还在读小学的我,第一次见着了成年男人的生殖器。

而刚刚还哼哼唧唧的女人却似突然有了力量,一边扣着自己的胸罩,一边道,就这么点能耐?和我老公比,你还差得远咧!

二叔翻身压上她,手往她衣服里摸,说,你老公要那么厉害,你还找我干什么?!

两人正又要缠在一块儿的时候,小华“啊”地叫了一声。眼看要暴露,我们三个飞快地蹿出了橘子林。

跑远了后,我和张天豪轮流批斗小华。批斗过后,我们三个就开始探讨他们究竟在干啥?

张天豪说,你们不懂,他们在配种。家里母猪配种不都是这么配的?以后我和阿红也这么配种!

我踢了他一脚,骂他:谁要和你配种!你是猪吗?你就配种?

小华咯咯咯笑了,叫道,天豪要和阿红配种!天豪要和阿红配种!天豪要和阿红配种!

气得我又给了小华一脚。

最后我们约定,为了避免我们暴露,谁也不准说这件事,就算是对家里人,也不能说。

春天很快就来了,田里的油菜花一片一片地黄灿灿,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

二婶子怀孕了。

这天,我放学回来发现二婶子又在我家串门,她自从怀孕后,总喜欢在这个点来我家串门,赶在晚饭前回家。

她已经是四个月的身孕了,但是整个人瘦得厉害,一点也不显怀。

我妈问她:今天金凤又来了?

二婶子嗯了一声。

我妈欲言又止,叹了一口气,叫我:阿红,你去橱柜里拿个厚皮橘子给你婶子吃。

我挑了个看起来最酸的一只橘子,关了橱柜门。

我将橘子递给婶子,然后听我妈小声地问:那……现在你晚上不出去转了吧?

二婶子接过我递给她的橘子,说,金凤来过了,我就不用出去了。

我蹲在旁边正要支起耳朵听,我妈让我去写作业。我不情愿地搬个小板凳在大门口找了个亮处写作业去了。

她们又低声地嘀咕了好一阵。

最后,我妈说,今天在这吃吧!都是现成的,又不用单做!

我知道,这是送客的标志。于是我赶紧收拾好作业,准备我妈的使唤。

果然,在二婶子推辞过后,我妈拉长了声音:阿红——

我哎了一声,我妈顺口就说,你送下你二婶子,过水沟的时候你扶着点。

我应了声,跟着二婶子出了门。

快到二婶子家门口的时候,一个女人正从她家里出来。这个女人长得胖胖的,脸颊上还有少许斑,不过胜在长得白,一双眼睛就像是含了水波一般。

她见着我二婶子也不打招呼,只皮笑肉不笑地抬了抬眉毛,眼睛看着我二婶,却扭身冲屋里嗲着嗓子叫了声,我走了呀!

这声音我似乎在哪里听到过,有些熟悉。

我正努力寻找着过往的记忆,却看到二婶子身形不稳地晃了晃,抬头一看,发现她脸色早就变得惨白。

二婶子是个漂亮女人,她刚嫁过来的时候,特别会打扮,我们小孩子尤其喜欢围着她转,看她在脸上描描画画。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再也不打扮了。但就算是这样,她也美得就像是村口鱼塘里出水的芙蓉。

二婶子说:阿红,我到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我说那我走啦。

傍晚时分,开始刮北风了,我有点冷,快步往回走。走出了几丈远,回头看,二婶子仍立在门口。她看起来像是一片秋天的叶子,在这春天的北风里飘舞凋零。

待我走到转角处时再往回看时,她已经不见了,想是进了屋了。

吃晚饭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在我脑海里冒出来,那声音说:和我老公比,你还差得远咧!

我猛地把碗一把砸在桌子上,叫出声来:原来是她!!

我妈给了我后脑勺一个巴掌,骂道:抽疯啊!碗砸碎了!喝西北风去!

我说,妈!婶婶家里那个女的我见过!年前在橘子林里,和我二叔——

吃你的饭!细伢子心操得蛮多!我妈喝断我。

我悻悻地闭了嘴。

转眼又过了三个月。

这时候正是春耕接近尾声的时候,家里大人累得直不起腰。

这晚外边下着小雨。我们一家早早地睡了。

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砸门声惊醒。

我爸大声问:哪个啊?

门口传来我二叔的声音:哥!春莺不好了!

我爸和我妈赶紧翻身下床,套上件衣服就往二叔家去了。临走前,我妈让我在家睡觉,哪儿也不准去。

这种时候,我也不敢吱声,更不敢违抗,只好一个人爬回床上,缩在被窝里睁眼等着。

家里漆黑一片,一个大人也没有,我怕得要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我妈终于回来了。她把身上的衣服换下,挨着我躺下了。

我叫了声,妈,我爸呢?

我妈说,你爸还有事。快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她翻身背对着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天空微微露出了鱼肚白,我看到二婶子从门口进来了,坐到了我们床边的矮凳上。我叫了声婶婶。

她的肚子又变得扁平了,脸上又打扮回了新婚时候的样子,美丽得不像个农村媳妇。

我妈翻身坐起,问道,春莺,你好了!

二婶子说,嫂子,谢谢你!在这里我无依无靠,平时多亏你照顾我。

接着,她又看向我,说,阿红是个好孩子。以后要好好读书,谈个好人家。

我妈拉着她的手,说,你可吓死我了!那么大一滩血!老天爷保佑,幸亏没事!

二婶子这次却没应声,把手从我妈手里抽出来,也没打招呼,径直走了。

我妈和我赶紧下了床,追出去,发现她早就没影儿了。

我妈说,怪事!然后我们就进了屋。

进屋的时候,我跘到门槛,正要倒地,突然一惊,睁眼一看,原来自己还在床上。再看我妈,正有节奏地打着呼,睡得正香。

原来是个梦。

早上背了书包刚要出门,我爸回来了。

他一进屋,就叫我妈赶紧收拾,准备去二叔家。

我妈问,春莺没事吧?

我爸说,还没到医院就咽气了。可怜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动。

我妈手里的盆掉到了地上,哐啷哐啷响了好几下。她伸手扶住了身旁的洗脸盆架子。

老式洗脸盆架子

好半天,我妈问,那现在人呢?

我爸说,还在板车里。叔叔他们老两口嫌晦气拦着不让进门。现在还在大门口。

我妈问:那你二弟呢?你二弟没有主张吗?人是他害得呀!

我爸说:二弟也没有办法。村里就是这样的习俗,不到年纪,不进厅堂。(农村陋俗,不到50岁死亡,尸体不能摆放在厅堂)

见着我还杵在门口,我爸说,去学校别走你二叔门口那条小路了,你去张天豪家叫他一块走,走大马路。

我听话地去找张天豪了。

到了张天豪家,发现这家伙竟然还在吃饭!又要害我迟到!

张天豪欣喜地看着我,说,你今天怎么找我来了?我以为你早走了呢!

在他家我不好发作,只好说:快吃吧你!

他见我面色不善,赶紧扒完两口饭,背上书包就跟着我出了门。

下午放学我和张天豪仍然走大马路回的家。

傍晚时分,村里各家升起袅袅炊烟,又到了烧火做饭的时候,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我问,妈,婶婶死了,怎么没吹号子?

我记得当初爷爷去世的时候,吹号子响锣闹了好几天。

我妈难得地耐心,说,你婶婶年轻,肚里还有个没出生的娃娃,不能办丧事。

我爸接过话说,唉,她娘家一个人也没有。

我妈说:谁知道啊……你二弟说打电话没人接啊,这么多年了,从来也没见过她娘家人。可怜啊,就这么悄悄地没了。你二弟会去一趟她娘家吧?

我爸说:他敢去吗?七个月的肚子了,他非常要——看了我一眼,我爸咽下了喉咙里的几个字。

我妈恨恨地说,他这是杀人害命!多么忙多么累他都强迫!不给就打!连肚子里有孩子了都不放过!他就是头种猪!只有金凤那个骚货才能和他配一对!早晚死在一块!

我爸连忙打住,说:你说什么呢!夫妻两个之间的事,谁也说不清!何况她娘家人都没有来追究……这事儿,就是她早产了……

我妈开口骂道,放得什么屁!他不弄她,能早产吗?连个拖拉机都请不到,拉个板车去城里,靠两条腿,就是个活人也被熬死了!你们家这条根上,没一个好种!我们女人咋这么命苦啊……

她愤恨地,连带着对我爸的怨恨,一股脑地发泄了出来,全然忘了我还在旁边。

我爸低声反驳道,我家和他家早不在一条根上了……

而我,就假装自己是个隐形人。

7月,农忙时节来了。

我帮着割稻子,晒稻子,整个人黑得像煤球。但张天豪对我还是情有独钟。为啥?因为他老从家里给我拿西瓜吃,我不吃他还生气。

有天中午在晒谷场,正用梳耙翻着稻谷,又听到橘子林里传来女人的声音。于是我和张天豪又做了一回偷窥客。

还是二叔,但女人已不再是金凤了。金凤早被她老公带广东打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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