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盲

我有个奇怪的毛病:像脸盲一样,我很难分辨出人和人长相的区别,很难辨认出来见过的人。和真正的脸盲不一样,我可以毫无压力的认出我的好朋友,不论他们之间有多相似。不过不幸的是,有的朋友渐渐的会变得难以辨认,变得和我眼中的其他人“一模一样”,而我时常惊慌地觉得我正在一个个地“失去”我的朋友们。自从我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就十分珍惜自己还能辨认出的朋友们,暗自祈祷着能至少有一个,我永远的朋友,永远能从人群中辨认出的人。


暑假终于见到了许久未见的X同学,我们小学的时候是很好的玩伴,虽然初中三年联系很少,但是高中的时候又重拾了友谊,不可谓不是缘分。这次再见,X同学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活泼得像只小兔子,一见面就拉着我问这问那,“L,你最近都干什么啦?”, “L,大学有男朋友了吗?”,诸如此类。这些问题我总觉得听着熟悉,仿佛已经回答过无数遍了。


又过了三四个月,我打开朋友圈就看到了X的自拍,长头发,戴着墨镜,长裙小白鞋。不过我总觉得X有点陌生了起来,看起来确实是个大学姑娘,但我却不太确定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小兔子了。聊天时听闻X学习认真,也积极参加社团活动,就像一个乖乖的大学生一样。


学期结束了,X发朋友圈要来我上学的地方实习,附带了旅行游记几篇。我点开文章,好奇地追寻她玩过的地方,却感觉我已经认不出来X了。这篇游记写得是挺好的,但是好像哪个结伴旅行的姑娘都会写这么一篇文章;照片拍的是挺好看的,但是好像不论是谁去哪里玩都会拍这么一张照片;自拍,自拍就更是这样了,这个长发姑娘不论是谁,感觉都不再是我记忆里的小兔子了,看上去也许就是我班上的A, 隔壁班的B,或者对面学校的C一样。


我陷入了迷茫中:我总以为X是不一样的,觉得她会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在白茫茫人群中鲜明的像是一滴血。我看着她的面孔,感觉到她的鲜活的生命、思想和灵魂。而我辨认不出的其他人,包围在我身边,安静得像是真空一样令人窒息。但是如今我却不能认出她来了。我不得不痛苦而又迷茫的地质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到底什么地方出了错?


我的思索必然没有结果,因为本身便没有什么错了。我沮丧的想要多贴近人群,混进其他人中间;X是我最重视的朋友之一,我实在是想要找到她,但是人怎么可能从盐罐子里面挑出与众不同的一粒盐呢。这真空一样的陌生人群让我窒息,我索性就不呼吸;没有人与我分享情感,我索性就不悲伤也不快乐;众人全都庸庸碌碌地生存着,我索性也沉溺于平常。我感觉我越来越像大家了。


一天早上我从床上惊坐起身,慌忙下床从水龙头接了一捧冷水洗脸,一抬头不由得怀疑自己还没有醒来:镜子里面仿佛是个陌生人。


后记/回想:

写这篇小作文的初衷,是嘲讽一个我本来觉得十分鲜活有趣的朋友,如何在大学的时候变得平庸而泯然众人,如何让我觉得可惜。写着写着我便觉得,我看人真是带着严重的刻板印象,同时也认为人不同于刻板印象就是有趣的。我自己从未在变得和其他人一样方面做过尝试,也痛恨一个与其他人一样的自己,所以便否定了所有其他渴望融入的人。回想起来这也不是一件值得得意的事情。没有人能否定其他人的价值,而且,不论一个人看上去、感觉起来有多么平庸,他或是她都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也许我应该更努力的发觉人的有趣之处,而不是过于简单的把人分到无趣的一类,而从此避而远之。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的好友仍然是我记忆里面那个独一无二、鲜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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