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弗神话》是法国作家加缪著名的一本哲学随笔。1957年,加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从此名声大噪,他的作品也被翻译成十几种语言,销往世界各地。
这本书共汇集了加缪四篇关于荒诞的经典文章,大致被分为了三个部分:荒诞推理、荒诞人和荒诞创作。
其中《西西弗的神话》作为最后一篇,篇幅最短却最提纲挈领。它把荒诞的理念具体化、形象化并且逐步推入荒诞的内核,它的主人公西西弗也成了荒诞性形象的代表。
诸神惩罚西西弗,命令他把一块岩石不断地推向山顶,可石头却因为自身重量和地心引力一次又一次滚落,这导致西西弗不得不重复推石上山这个动作。
关于西西弗犯罪的事件,一说是他倾向强盗的勾当,一说是他泄露了诸神的秘密。当然这些都只能让饱受他入地狱之苦,真正让他受苦的还是他绑架死神,要求回到回到人间去惩罚他不听命的妻子。可再见到了人间的阳光雨露之后,他便不肯再回黑暗之地了。
西西弗的做法再次惹怒众神,他们将他押回地狱,早早为他预备了一块永恒的岩石。
他蔑视诸神、憎恶死亡,贪恋生命,这些罪名让他吃尽世间疾苦——即使他使出浑身解数,花上几百年几千年的时间也无法达成一个简单的目标。这时候大家才恍然大悟,原来西西弗就是一个荒诞的英雄。
说他荒诞,是因为他的努力在空间上没有顶,在时间上没有底;说他英雄,是因为他明知道这些努力徒劳,还要执拗地去重复,甚至他是幸福而喜悦的。他觉得他找到了生存的热情,就可以不计较上山时所流下的汗水。
论荒诞
很多人了解加缪是因为那本荒诞主义经典代表作之一的《局外人》,而鲜为人知的是《西西弗神话》的原作副标题便是“论荒诞”。所以说,《西西弗神话》可以说是加缪对于荒诞最系统的一次概述和讨论。
加缪最大的贡献在于,他为后人打开了荒诞文学创作的大门,同时也把荒诞理念本质论述成了一个关于哲学的部分。
他将“荒诞主义”几乎融合进了他的每一部作品,相较于《局外人》而言,《西西弗神话》因为其本身随笔的性质与小说不同,所以更多了哲学理性和神话色彩的角度。
我们不难想象,西西弗重复把同一块石头推向山顶是毫无意义的,就如同在现实中人们也会重复做着同样的事情,过着同样的生活甚至于无聊而不自知。西西弗的身体不得不劳作,可是他的意志与我们中的大部分人一样,仍然是自由的,甚至他在下山的路上,都会觉得轻松愉悦。
所以说,人的理性会促使人看清世界的真相,但是总有有一些东西超过理性认知,所以人通过理性去把握和分辨事物的范围是狭小而精确的。对于那些未知的事物,人的期待与现实世界的捉摸不透便成为矛盾体,造成对人精神世界的打压。这样来看,荒诞的本质是由人的理想与现实差距的结果。
简而言之,从它最初拉丁语音乐词汇的背景来看,指的就是音乐中的不和谐因素。17世纪起,哲学家开始用它来代指一些不合情理的感受。在20世纪,现代人加缪将它发挥到了最大效益。
存在主义让人们明白了生活无望的真相,荒诞和颓废的多幅面孔,但是加缪让人们知道了无意义的人生的确存在,但荒诞不是让人颓废,而是给了人想要探索一切激情和确认自己存在的价值。
加缪对于“荒诞”最早的一次完整的阐述就是在《西西弗神话》里,他说:“整个世界都是荒诞的,没有人能逃离荒诞。当你感受到荒诞时,你就会觉得生活痛苦而无意义。面对荒诞的痛苦,普通人想到的唯一方法是自杀,任何企图超越或者消灭荒诞的努力都是要失败的。但如果能够承认荒诞,并且积极反抗,那人类就可以战胜荒诞,找到幸福。”
论反抗
书里说:“接受荒诞,与荒诞共存,就是在反抗。”
在加缪的另一本著作《局外人》里,主人公莫尔索用沉默甚至是冷漠的方式去对待世界的荒诞。而这本书的主人公西西弗却没有砸烂石头,没有爆发,没有自杀,但他以一种更为精神强大的方式在反抗。
西西弗面对诸神的荒谬性的惩罚,他接受了并且一定程度乐在其中。这就意味着他在承认了荒谬性的基础上有了心理上的抵御。如同罗曼罗兰之言,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出来生活的本质之后还依然热爱生活。
古代思想家庄子有言,“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至矣”,也表达了类似的智慧。
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家笔记》中,人发现自己无法与上帝交流,于是觉得上帝不能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便产生质疑,最终选择以自杀的方式反抗无意义的生活;《群魔》中,基里洛夫发现上帝根本不存在,所以铤而走险,决定杀死自己去代替神,以此反抗人们信以为真的现实。
世界上鲜少有人能如同西西弗一般在如此折磨的境遇下坦然,依然抱有激情,所以加缪赋予了西西弗一个荒诞英雄的身份,对他的激情和苦难表示肯定和同情。如果我们把推石上山看做一场心理搏斗,那么每一次西西弗都在战胜自己,他的命运始终属于他自己。
《西西弗神话》是加缪一部非常重要的作品,从创作到成书,他花了5年的时间。而在那个时候,法国深陷战争的泥潭,思想上深受虚无主义否定消极的观念影响,这时加缪站出来,他想重新为法国人民找到存在的价值和意义。
西西弗和巨石之间,加缪与虚无主义之间,都存在着一股无形的反抗力量。反抗荒诞,其实就是在反抗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堕落与不堪。
书里说,正因为人生本无意,所以才更值得。如平地惊雷一般地,这层含义惊醒了许多人对于世界的重新认知。在此基础上,人们不自觉思考起了生命和生活的意义,而这些,就是远离荒诞的开始。
论幸福
余华曾经给西西弗这样致辞:一个人和他的命运之间的友情,这是最为感人的友情,因为他们互相感激,同时也互相仇恨;他们谁也无法抛弃对方,同时谁也没有理由去怨恨对方。他们活着时一起走在尘土飞扬的道路上,死去时又一起化作雨水和泥土。
西西弗与他的惩罚正是这种共存共生的关系。这个惩罚毁了他的光明,但是给了他生存的热情和希望。
生存不曾有绝路,西西弗“精卫填海”式的荒诞也是幸福的,至少他的作者希望他是幸福的,而他的读者们,都不曾觉得西西弗是一个悲哀的人物。
在山底重推岩石的时候,他陷入了一个看似没有希望的轮回,在推石上山的过程,他承重了生命的巨石,但也不是消极,而是积极又剧烈的心理博弈。在到达山顶之后,在巨石定住的一刹那,他一定是幸福的,成功的,即使转瞬即逝。
上山不再是一个过程而是当做一个目标来看,那么西西弗永远都不会是个无所事事、绝望、悲惨的人。比起那些把生活过得如死潭水一般寂静、无聊而绝望的人来说,西西弗绝对算得上一个正派人物。
真正的幸福是主体的自由选择,但是面对不可逆转的困境之时,对未来积极的态度才是考验自身生存的“已知”和“未知”的方式。倘若勇于承认自己的选择,无论未来可能是什么,我们都处于自己成为的方式之中,这种时间化的意识也会化身为另一种自由。
“人与世界的碰撞本身就是荒诞,人生无意义,希望是自己塞进去的。”
西西弗单调的生活看似毫无意义,他的行为更是荒诞不经,但是加缪却赋予他一种无望的希望,去掩盖别人眼中他毫无意义重复的枷锁和镣铐。
就如同,存在主义认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无意义,但现实是,我们可以赋予生活意义,这样生命就有了希望,哪怕人一直无意识重复同一种生活,但是他的生命不再孤单。
有人用唐璜主义去解读西西弗——驱动爱。在对生命的爱中对抗,爱赠予世界,解放世界,爱世人,也爱自己。这或多或少有些夸大西西弗伟大之处的嫌疑,但是倘若把西西弗当做一个荒诞的演员或许更为合适。
他出演的是一出痛苦的戏码,但在他心里留下的却是对于生活的热情和未来的希望。如此看来,生存不曾有绝路。生活本身赋予了人承重苦难的能力,也同样会教会我们寻找希望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