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又是一场清雨,如若没有姥爷对着电话筒大叫,想必梦里的少年时代仍会在昏黄的阴云下肆意延展。或是离年轻愈来愈远,白天追忆不得而终的遗憾常常于夜半悄然而至。起初是欣喜,随之有些习惯,再后来竟是满满的恐惧——那未达成的许多事,那永远别离的许多人,那掩埋于内心深处被尘封了的记忆,它们纷至沓来,末了却攥不紧抱不住。
姥爷兴致勃勃地与电话筒那边交谈着,零碎的言语渐渐从楼下飘入耳中,大抵是刚看了电视广告正在咨询医院的地址和收费情况。我还像往昔一样侧耳听着,脑中依然念着刚刚在梦里,来了“大姨妈”却被音乐老师叫去跑400米决赛……我梦中的场景永远是校园,御用主配角分列在从小学到研究生的各个阶段。我始终分辨不清,到底是念旧过于怀恋还是放不下某些被自己遗落却不曾感知到的人事。于是醒后的我常常问自己,这样的梦要继续下去,一辈子吗?当我老了,是否有勇气面对如此泪沾襟的自己而不再郁郁寡欢?
“能不能拍片扫描啊……用不用做胃镜啊……是不是会看到息肉啊……什么,息肉不能治,那行吧,谢谢了!”姥爷挂了电话。听其至此,我心里有些窃喜:这些年来姥爷在求医问药的征程中不知疲倦,经其手带回家的保健器材,神奇药方数不胜数。为摆脱儿女的“滋扰”,他老人家将那些自带救命光环的家伙统统堆在自己的房间里,宝贝般的呵护着好几年。如今想去姥爷那儿取个物件,浇浇花都要侧身慢行,说不准你会碰了哪个宝贝,砸了自己也罢,伤了老人家的心是大。小辈们明明知道“江湖险恶”却没办法阻拦眼睁睁看着他着道。数年前姥姥姥爷的工资存折还是被老妈保管,二老若是想“私挪巨款”必遭遇母上大人的火眼金睛,因此那些打着温情牌的上门送药者常常碰壁,没钱的买卖人家懒得费力。后来,姥爷突然聪明了起来,变着法儿的从老妈手上套现。于是一些常见广告的器材、药品逐一出现在家中。四个儿女轮流做政治思想工作,皆以失败而告终,气不过的老妈把存折还了回去,随之便成就了姥爷求名医问药方的小理想。时至今日儿孙们也不再强行阻止,依着他做了许多可笑的事。
老妈常说在被骗这方面上姥姥始终保持着清醒而理智的头脑,因此对姥姥的这方面的叮咛嘱托总是少许多。不过,我总觉得并非姥姥不在意,而是她大大咧咧的性子,让人瞧不见那些隐匿了的小心思。比如,当我拿着3·15打假的视频让姥爷看时,姥姥会主动凑过来积极参与其中并态度诚恳地表示坚决远离虚假药品器材,不会为此耗尽钱财和精力。一旁的姥爷往往是沉默不语,避免与其他人对视,拒不承认自己如视频中人一般跳进圈套上了当。事后不久,当我出门时却瞥见姥姥正在享受姥爷前年淘来的万元红外线保健床。其实她总是不动神色地接受着姥爷对保健医药器材的痴迷与执着……
想着二位老人可笑又可爱的举动,有时候真的不忍心当面戳穿那些不够精心设计的骗局。若是从前,我一定会奋勇当前,在全家面前发誓要解救他们于水火。如今我想明白了一件事:这或许就是他们面对死亡的一种方式。任何人都无法剥夺他们渴求生的权利,只不过这求生对死的态度要以金钱与无用功为代价。可是,这就是他们的选择。不是每个人都能大度、坦然地接受死亡,就好似并非每个人都能成为英雄一样。所以,当姥爷挂断电话,关了电视,只留得楼下的一片寂静时,我为此而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惴惴不安。当他们暂时还没有向死而生的勇气,就让那些看似能延长生命,延缓衰老的瓶瓶罐罐成为另一种寄托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谁没有日渐黄昏的时候,我只希望当自己老了,能有勇气面对这一自然形成与结束的过程,不论以何种方式。就好像此时我对那些始终放不下的梦渐渐释怀。
当我老了,只希望有勇气面对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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