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前两个月,南酸枣陆陆续续开始掉了。山上的野生南酸枣树都是生长了很多年的老树,又高又粗,爬上树也摘不到多少,只能等它掉在地上。
村里的连叔公特别厉害,从南酸枣开始掉,到属于南酸枣的时节过去,他每天都会去捡,每次都能捡好几十斤。简直成了我们村的捡南酸枣达人,从来没有听说有谁能超过他,能比他捡得多。
因为捡得多,他家还特地买了个去核的机器,把洗干净蒸熟剥了皮的南酸枣倒进去,机器就会搅拌,并且把核分离掉。把果肉弄出来,混合蒸熟捣烂了的南瓜肉一起搅拌,等拌均匀了,就铺在木板上晒干,就是我们那独有的酸枣糕。
连叔公捡的南酸枣除了他自己家吃,以及送给亲朋好友,其余的都拿去卖,能卖四块钱一斤。听说他去年卖南酸枣卖了一万来块钱,村里的老人们羡慕得不行。
虽然村子就在大山包围之中,山里也到处都是南酸枣树,可是对一般人来说,南酸枣实在太难捡了。
一来环境恶劣,山里面经常有各种蚊虫蛇蚁出没,还有神出鬼没的毒蜂。由于树高草杂看不太清,捡南酸枣的时候会摸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的时候甚至会摸到大便。
而且许多南酸枣树都长在陡的地方,一不小心就会滑倒,很多人都摔过,有的人还摔进了坟坑里。
二来捡的人实在太多,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去捡,很多别的地方的人开车过来,把车停在一边,然后爬山捡南酸枣。
因此动作慢的人根本抢不过,累不说,还捡不到。所以很多人只好买些别人捡的,做一些给自己家小孩当零食,也给外地的亲戚们尝尝鲜。
也只有连叔公这样六十来岁的老人捡的多,又没有像我爷爷一样老得爬不动山,又对山里面的情形熟,七拐八弯了如指掌。
看着那些人整桶整袋子的南酸枣捡回家,又想着南酸枣卖那么贵,四块钱一斤,大部分还是核。我妈很眼红,她也想去捡,又胆小,怕山上有鬼不敢去。
一天下午,邻居兰花婶子抱着她的小孙子来家里玩。她说,看他们每天捡那么多南酸枣,我也好想捡啊,这些天我婆婆在我家,可以帮我看孩子。我看今天刮了风,肯定掉了很多南酸枣,明天我们一起去捡吧。
这句话可说到我妈心坎里去了,两个人一拍即合。当即就商量什么时候出发比较适合,想着首次出征,没有老将厉害,只有早起了。最后,她们决定早上四点就出发,那会儿天都还没亮呢。
因为第二天要去捡自己心心念念了好久的南酸枣,我妈有些激动,不停地想着要准备些什么。
她翻出来很久没有穿过的长裤,又从不知道那个旮旯里翻出了年轻时候在工厂打工的厂服,还拿出来一双那种工地上干活的手套,一个布袋子。想着捡得多布袋子可能装不下,又拿了个蛇皮袋。
考虑到出门时间太早,肯定等不了煮粥喝。妈妈又开始忧愁吃些什么好,炒剩饭,觉得太干了;喝瓶奶,又怕时间长了会饿,也是煞费苦心。最后她决定早点起来做个水煮饭。
她又想着天气这么热,走累了肯定会渴,在山上又没有水喝,就又洗了个大可乐瓶子,打算装瓶水随身带着。
想了会儿,她又问我,家里那个手电筒有电吗?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走路肯定要电灯的,而且山上那么黑,得照着才行。
有电的,上次充了电还没用过呢,放心好了。我回道。
最后她又把所有东西检查了一遍,把衣服鞋子袜子袋子手电筒放在一起。又让我给她调了个三点半的闹钟,生怕到时候睡得太死起不来。
还没到八点,平时九点甚至十点才睡的妈妈就去睡觉了。她说明天要早起,今天得早点睡,养精蓄锐。
睡得正香时,我被妈妈洗漱的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窗户外面还是漆黑一片,又看了眼手机,才两点半,竟然这么早就起来了,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然后我就听到妈妈下楼的声音,接着就响起了锅碗瓢盆的撞击声,想来她是兴奋地睡不着,所以干脆早点起来做准备。
终于熬到了四点钟,我听到她打开大门又关上的声音,然后外面响起一阵狗叫声,以及兰花婶子独有的大嗓门,渐渐没有动静了,我又睡着了。
上午九点多的样子,妈妈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她的头上身上,到处都是树叶和草屑,看起来脏兮兮的。手里提着那个布袋子,里面的南酸枣连个袋子底都没有填满,更不要说那个蛇皮袋了。
一进门,妈妈就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哎呦,可累死我了。我赶紧给她倒了杯水,她一口就喝掉了,说那一大瓶水都不够喝。
这袋子里有多少南酸枣啊,我问她。
没有多少,可能就七八斤吧。她有点沮丧地说,兰花婶子捡得多,起码有十五六斤,她胆子大,一边捡一边只管往前走,她一走远,周围黑漆漆的我就怕,赶紧叫她,她也不应声,等捡的差不多了,才说她在哪儿,我就去找她,这一路上,我净追她屁股了,根本没捡到几个。
山上的路太难走了,陡不说,有的地方土很松,一脚下去就沉下去了,我摔了好几次,还有次翻着跟斗摔下去,我都吓蒙了,心想,这下完蛋了,南酸枣没捡到,摔断了腿和脚。幸亏菩萨保佑,没有摔伤,上次香桂去捡就扭伤了脚,现在都还一瘸一拐的。妈妈拍着胸口说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四点钟出门太早了,啥也看不清,我们在山上等了半个来小时,天才开始亮。下次我再也不去捡了,你不知道,山上好多八脚虫,吓得我都不敢吱声,这种虫子,你越是发出声音,出来的就越多。听说还有杀人蜂,还好我没有碰上,要是被它蛰一下,那可不得了。妈妈可能真的吓到了,说个不停。
那个连叔公可真厉害,天天捡那么多,感觉我们周围山上哪里有南酸枣树哪里没有,已经被他摸透了,就像自家种的一样熟悉,一点瞎路都不会走,到地方捡就是。不像我和兰花婶子,走了不知道多少冤枉路,我觉得正经捡没花多少时间,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路上了。所以啊,累得要死,没有人家捡得多,还没有人家轻松。还有啊,听说他们男人会爬到树上去,把南酸枣都摇下来,所以就捡得更多。
听说,去年连叔公还直接砍倒了棵南酸枣树呢,一下子弄了好多,卖了不少钱。妈妈压低了嗓门说。
这怎么行呢,山上没有树了,以后怎么办?上哪去捡南酸枣,这不是竭泽而渔嘛。我大吃一惊。
他们哪里管那么多,反正想着眼前的钱就是了,妈妈接了话。算了,不管他们了,我去把南酸枣洗洗,待会儿就做成酸枣糕,放久了不新鲜。
妈妈去洗南酸枣了,我和老公用微信聊天,他很惊叹地说,南酸枣这么值钱啊,要不我们在家种点南酸枣树吧。
十年树木,种树时间太久了,等不了。只希望那些捡南酸枣的人不要把树都砍了,那样以后就没有南酸枣可以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