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平房前一棵海棠树,树下一个水泥筑的水池,水管里的水每天中午饭点的时间都会快乐地奔流一阵。只因有一群孩子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嬉笑着在此刷洗碗筷。我站在不远的地方看他们,看他们顶着怎样的一片美丽的粉红色,怎么使水花飞溅,水流怎么和着调皮的笑声打着漩涡涌进管底——哗啦啦,哗啦啦,似一串欢快的音符,轻轻叩击着我的心。这声音这场景好熟悉!忽的忆起八年前我在初中的时候,宿舍小院里一排平房前,一片美丽的粉红色下面,也有一个这样的水池与水管——
只是那片美丽的粉红色不是海棠树,是一棵绒花树。海棠树的花期不过十几天,绒花树的花期可要长达四个月之久。开花时节,粉丝状的花朵簇生枝头,宛如满树飞舞着一只只粉色的蝴蝶,清新秀丽,清香扑鼻;又如一片片美丽的红云笼罩着整座小院,神秘优雅。
每天中午,同事们都会聚集在水池前洗菜择菜刷洗碗筷,期间夹杂着絮絮叨叨的趣闻,尤其是讲起自己某一个有特点的学生,打开的话匣子定会催得几朵粉红的绒花超前盛放。可怜那几棵青菜被反复冲洗得叶破发阴,水盆却迟迟端不走,舍友着急地喊过不下三遍,才一步三回头地说:“还有还有……等会接着说……”随即一阵爽朗的笑声。
绒花树旁廊檐下的台阶上,也是聚餐的好地方,闲时我们择韭菜,包饺子、煎盒子、摊咸食,吃得不亦乐乎;也曾在清香盈庭的小院里打上几场羽毛球,偶尔故意使使坏,绕得你满院跑,可你依旧笑得两眼冒泪;也曾把洗好的衣服搭晾在房檐下的一排铁丝上,晒了太阳晒月亮,某一个早晨,你取下那件白色的运动衫,上面竟落了一朵粉色的绒花,你会酸酸地想:多情如我!嘻!然后在花下池旁痛快地用香皂洗把脸,搓搓胳膊,洗洗腿,穿上带着一夜花香的衣服,精神抖擞地站在讲台上……
后来,同事们各自成家立业,生儿育女,渐渐住校舍的少了,花下聚餐远没了人多时的那种氛围与情趣;再后来,工作调动,各奔东西,见面少了,聚首也已成奢侈;时至中年,繁杂琐事,养老携儿,联系也越来越少了,甚至有的已断去联系,有联系的也木然成为内存卡上的一串数字,即使拨通那串数字也要特意地出于某个缘由,原没了那种面对面闲话家常的亲切。我时常感慨,莫非真是岁月弄人,还是人也自弄,一些熟人注定变得陌生,最后淡出视线?
眼前,明媚的阳光照在似锦的海棠上,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花香,花枝的影子投在地上,风摇影曳,碎碎芳华,如梦似幻,水光潋滟中粉色的花瓣散了一地。暮春时节,海棠花期接近尾声了,而那棵陪伴了我整十年初中教学生涯的绒花树,时至今日,亭亭如盖的枝头上又即将粉云压枝了吧?可是,它早已不在了。小院,水池水管,最后是那一排平房,去年冬天我路过,也见它被拆除了,一辆黄色的大铲车发出隆隆的雷声正铲起一堆堆砖瓦,一片狼藉……
一丝失落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