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丽是一只白色的母猫,在她还只是一只小母猫的时候,就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而十分坚定地认为自己长得一定非常美丽动人,万幸的是当她长大之后的确出落得美艳无比,不然她的生活将会变成什么样子真是令人忧心。
杰是一只外表平凡,就连声音都很平凡的公猫,但是他拥有不平凡的头脑和智慧,这种智慧一半从书本中获得,另一半从他经历的不一般的冒险中获得。他第一眼看到沙丽时就对她怦然心动。
“她长得可真美,不过爱一只猫不能只看外表,我还希望了解她的灵魂。”
在经过杰的观察之后,他终于得出结论,沙丽其实拥有相当肤浅的灵魂,不过他并没有放弃。
“肤浅的另一种说法是‘未开化’,白纸一张。多么纯洁的猫儿啊,我若是能令她拥有与她的外表一样丰富而精致的灵魂就好了。”
杰这样想到。
说到这里,这两只猫儿今后的命运大家基本上都可以猜的出来了,不过不必担心,因为故事的主人公并不是他们。
“美丽的女士,您能赏脸与我共进晚餐吗?”
杰的声音高亢而洪亮,引来不少路过的猫儿围观,沙丽白皙的小脸顿时涨的通红。
我才不要和你这种猫共进晚餐呢,长相平平也就算了,最重要的是没有自知之明,当街这样骚扰我,真不是绅士所为。沙丽心里虽然这么想着,可是表面上却仍然十分淡然。
“对不起先生,我今天晚上已经有……”
可她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周围群众议论的声音。
“那只灰猫难道就是那个有名的智者和探险家——杰吗……”
“好像真的是哎,我昨天刚刚在杂志上看到他的照片呢……”
听到这些,沙丽发现自己的声音就像丢失了一样,剩下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这时杰又重复了一次刚刚的问题。
“可能是在下刚刚没有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美丽的女士,在下想邀您到天之宫饭店一起吃一顿简餐,请问您今晚可有空暇?”
“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们还不认识……”
“之后再自我介绍也不迟,其实我这样冒昧邀请也并非是不知礼节,只是最近鄙人正在筹备一部电影,刚刚看到您时就觉得您的气质与我心目中的女主角十分相像,故有些急功近利,望您包涵。”
杰一边说一边再次微微鞠躬,一切都和自己预想的一样,接下来想必她就该同意了。
“既然是这样,那好吧。”
果然,沙丽脸上浮起一股带着骄傲和满足的红晕,对杰点了点头。
“真好,这样甜蜜的邂逅。”
杰和沙丽离开,围观的猫儿们也纷纷散去时,小雪一边轻轻拉着阿良的尾巴一边说道。
“虚荣、满足、先抑后扬……不知道是这个杰头脑太好还是那只母猫太好骗了。”
“人家又不是看不出来,只不过这样说未免太不浪漫了吧,况且事情未必就会往不好的方向发展。”
小雪笑着摇摇头,胡须挺立着丝毫不动。
“这我并不否认,毕竟是你嘛……抓紧点,别走散了。”
阿良说着皱了皱鼻子,脑袋快速地左右摆动以躲闪高速移动的猫群。
“知道了,到孤离老师那里还有多久呢?”
“快了,大概还有十分钟脚程。”
阿良果断地说道,小雪点了点头不再出声。两只猫儿一前一后,默默地穿过大街小巷,太阳已经西陲,光芒笼罩着猫镇的每一寸土地,小雪从暖呼呼的青石板上感受到了夕阳的存在。
到达孤离家的时候,她果然还在制作版画。孤离把小雪和阿良请进客厅坐下,然后给他们沏上了一杯花茶。闻着墨水石粉和花茶交融的独特味道,小雪感觉自己浑身都放松了一些。
“小雪老师每次都亲自来送稿子,虽说已经有些习惯了,但还是会感到过意不去呢。”
孤离左右左右甩了甩尾巴,然后将它们盘到沙发上,一边说着一边对小雪温柔地笑着。
“孤离老师这么说的话就轮到我不好意思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亲自来送稿子的私心,今天也有幸欣赏您最新的作品吗?”
“当然当然,请自便。”
孤离喵喵地笑了两声。
“那么,作为回报,我也又可以第一个拜读小雪老师的新作了。”
“我很荣幸。”
小雪说完对阿良点了点头,阿良立刻从包里拿出一侧装订好的薄薄的打印稿,给孤离递了过去。之后小雪起身拉住阿良的尾巴,再次向孤离打过招呼之后便出了门去。
“好啦,让我看看这次的故事吧。”
孤离拿出眼镜,纸上小小的铅字顿时变得清晰了起来。
雪很仰慕那只猫,和那家的主人。
那只虎斑公猫身上总是很干净,质感精细的毛皮甚至闪着亮光。他不怎么出门,但偶尔在楼道里散步时,也总是显得那么绅士,地上的尘土仿佛都在躲着他。
那家主人也同样浑身上下纤尘不染,发现公猫逃到走廊上散步也从不慌张,只是一起靠在门口一脸慈爱的看着他,等他玩够了自己回去。
“如果……只是如果,我能跟他们生活在一起,那会怎么样呢?”
雪在心里偷偷想到。身边的水沟中一条小鱼跃起,她敏锐地抓住了这少见的馈赠,但同时看到自己在水中的倒影——那斑斑状状粘着不知名污秽、已经看不出原来毛色的身体,心顿时凉了下来。
我在想什么呢,这样的我,怎么可能与他们一起生活呢。可是,可是……
一想到这里,雪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便愈加焕发出了光彩。
可是他对我笑来着,当时周围除了我谁都没有,那个笑肯定是对我的!
雪细细回想前天中午,自己再一次在走廊尽头偷看那只虎斑公猫的时候,他发现了自己,但她还没来得及逃跑,却发现他对自己笑了,同时还温柔地挑了挑胡须。
就这样想着、想着,雪在草地上躺了下来,阳光洒下,她惬意地伸了伸脖子,很快进入了梦乡。在梦里,她与那家人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有柔软的窝和可口的饭菜,那只虎斑公猫一边轻叫着一边舔舐自己纯净洁白的身体……
当雪醒来时,夜已经深了。她用力地伸了伸懒腰,将爪子在地上磨了磨,准备去周围找找食物。可是鬼使神差地,她又走进了那幢楼里,爬向那家人所在的楼层。
楼里安静极了,整个世界都陷入了睡眠,除了猫儿。
这时他们一定都已经睡着了,趁着这个机会也许我能到他们家门口去近距离地看一看呢。
雪一边轻盈地沿着楼梯向上爬,一边不无激动地想到。然而当她到达那家人所在的楼层时,却听到那里隐约有声音传来,她俯下身体,在走廊的拐角细细听去,惊讶地发现声音正是从那家人的门里传出来的。她壮着胆子慢慢向那扇门靠近,渐渐听清了,这声音竟然是那只虎斑公猫的歌声!
“每个繁星点点的夜里~我孤独地与黑暗为伴~要问我为什么无法入眠~请去问我对你的思念……”
“真好听!”
她忍不住说道。
“谁在那?”
歌声立马停了下来,门里传来了虎斑公猫的声音。
“我……我是……”
听到虎斑公猫突然对自己发问,雪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了。”
公猫的声音沉稳了下来。
“你是总躲在角落里的那只小猫对吧。”
“你怎么知道?”
雪忍不住叫了起来,心里同时也在呐喊:他刚刚叫我“小猫”!
“我当然知道,我早就在留意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雪,大家都这么叫我。”
“雪……好可爱的名字!我叫夏。”
“你好,夏。”
“雪,我知道这么说很突然,我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是我感觉我喜欢你,我在走廊尽头看到你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夏的声音低沉而有磁性,那诚恳的语气似乎拥有让世界上任何生物都对他放下戒心的魔力。面对夏突如其来的告白,雪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她尽力稳住声音说道。
“我也是,我想我也喜欢你。”
“真的吗,太好了!”
夏的声音也变得有些尖锐,显然情绪也激动了起来,这时门内同时传来了其它不明含义的喊声,但这对刚刚互相表明心意的猫儿,却将那喊声直接忽略了过去。
“小夏!求你别叫了,我明天一早还有事呢。”
“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虽然你只是躲在走廊后面,但我还是能感觉到你。哦,多可爱的猫儿。”
“小夏!你今天怎么了,为什么一直叫?”
“我也是,我在楼道里第一次看到你也就喜欢上你了,你总是显得……那么有魅力!”
“等等,我好像听到门口有别的猫的声音,你去看一下吧。”
“我爱你,雪。以后我们就一起生活吧,我们一定能给主人生很多漂亮的小猫。”
“好,我愿意!”
雪激动极了,她柔美的大眼睛中甚至有泪珠在闪烁,爪子情不自禁地在门上轻轻抓挠着。可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速度很快,带着“呜呜”的风声,雪猝不及防,被门撞得翻出两个跟头。当雪再抬起头时,看到这家的男主人正拿着扫把向自己打来,她吓得赶忙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身后传来这家主人的声音。
“老公,怎么样了啊?”
“一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猫在挠门。”
“它没事吧,是不是想要进来啊……”
“那怎么可能,你是没看到,那只猫脏极了,不知道身上有什么病呢,传染了你和夏夏怎么办……”
此刻伟大的猫神保佑,人类和猫儿的语言并不相通,但即使如此,刚刚男主人手持扫把的样子还是将雪吓坏了。她快速地跑下楼冲到了外面,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但她毫不介意,继续在雨中跑着。
雨越来越大,雪仍然跑着,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就只是漫无目的地在周围绕圈,雨水很快浸湿了她的身体,侵染了她的视线,但她还是不停地跑着。
雪心里很乱,几乎无法思考,所以当车轮碾过她身体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雨水和血水在她身旁堆积,她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成了一小片一小片,于是她张开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鸣叫,但是因为声音太过模糊,以至于任何生物都不能明白其中的意味。
第二天一早,雨过天晴,空气中充满了清新的味道。男人和女人看到小区门口的通道上围了一群人,便也凑过去,只见人群中间躺着一只猫儿,身体有明显被汽车碾过的痕迹,它身上的毛皮雪白雪白的,就连身边的地面上都没有什么血迹,显然是昨夜大雨的功劳。
“好漂亮的猫儿,就这么死了太可怜了。”
女人柳眉微皱,精致的脸上充满怜惜。
“是啊,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是有这么多痛苦呢。”
男人也叹气道,之后两人继续往外走去,这时女人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男人说道。
“对了,说道猫儿,我后来刚刚查了一下,咱们家夏夏昨天晚上一直叫估计是因为发情了,你抽时间赶快带它去把节育手术做了,不然不仅咱们晚上没法睡,对它身体也不好呢。”
“恩,我知道了。”
男人点点头,之后两人便在十字路口分别,继续干自己的事去了。他们脚步匆匆,因为这一天对于他们都很重要。
男人要去见自己的一个粉丝,这个女粉丝经常在自己的漫画平台下面留言说想见自己,最近发了照片,原来她长得这么好看。
女人也是要去见自己的一个观众,这个人在自己的直播间刷了至少十万块钱的礼物,在接到见面邀请时她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而就自己而言,也对这个出手阔绰谈吐幽默的男人怀有一些兴趣。
两人继续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彼此的视野里。雪的尸体不一会儿就被清洁工拾起,丢进了垃圾箱,而夏则依然在家里,对着门口不住地歌唱,而那歌声也只能在那一个小空间中,不住地回响。
“来啊来啊~就算你离去我也不会把你忘记~只是不再提起~来啊来啊~我心爱的姑娘~来看一看这世界的美丽……”
“啊,您看完了吗?”
孤离放下稿子,发现小雪和阿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坐在对面的沙发上静静地等待着自己。
“恩,刚刚看完。最近制作的新板画不多,如果让雪老师失望了还请多包涵。”
“没有的事,这次的作品我也很喜欢呢。”
小雪摇了摇头,尾巴左右摇摆。
“我眼睛看不到,一般的画作我都无法体会,不过在触摸孤离老师的板画时我却总能有一种共鸣和感动,就像亲眼看到了一样,所以这次文集的插画才专门拜托出版社来麻烦孤离老师,于我自己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我也是一样,以前就很喜欢小雪老师的小说,现在每次都能第一个拜读,也深感幸福呢。
“不过这次何至于写这么悲伤的故事呢,这和小雪老师以前的风格可是有点不一样呢。”
孤离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脖子下面的毛,漫不经心地说道。
“哦?孤离老师觉得这个故事很悲伤吗。“
“嗯……追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如何对待爱自己的人,这些本来其实无可厚非嘛,无非是自己的选择罢了,但是让故事里的雪就这么死去,难免让人感到空虚,悲从中来,这又何苦呢。”
“也许是这样的吧。”
小雪歪歪头,眯起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她到底在想什么。
“也许我本身就带有试图破坏什么的倾向,这我自己也搞不太明白。说实话,我写的小说并没有太多的安排之类的,或者与其说写,不如说是它们借我的笔自己出现了。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这个世界啦,喜欢小说、喜欢孤离老师和孤离老师的板画、喜欢阿良,还有很多很多喜欢的东西,不过难免有一些悲伤的东西,我只能说对不住各位读者,大家姑且看吧。”
听了小雪的话,孤离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瞳孔微微放大,整个身体的毛也因为兴奋而竖了起来。
“每次和小雪老师聊天都有收获呢。”
说完孤离摆摆头,再次恢复了之前那一成不变的微笑。
“不过小雪老师这次这样描写作为史前神明的人类,怕是又要被那些宗教狂热的猫儿说三道四了哦。”
“哈哈,也许会那样吧。”
小雪愉快的笑了起来,随即和阿良起身告别,孤离将他们一只送到门口,之后小雪拉着阿良的尾巴,两只猫儿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