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过《头脑特工队》,你应该还记得,在我们每个人的大脑里的记忆控制中心住着“快乐”、“恐惧”、“厌恶”、“悲伤”和“愤怒”五个小家伙。他们把我们的记忆根据情绪的不同存放在了不同颜色的记忆球里,然后把这些记忆球有序的排列在那一排排高耸的架子上。可是,我们或许不知道,其实除了我们的大脑帮我们保存下了许许多多珍贵的记忆,在我们的舌头上也有一个记忆控制中心。这个控制中心就在我们的舌尖上,里面也住着五个小家伙——“酸酸”、“甜甜”、“苦苦”、“辣辣”和“咸咸”。在这个控制中心的核心记忆区里就存放着我们关于食物最弥足珍贵的记忆。
绿色记忆球
夏日的午后炎热干燥,连蝉都叫得嘶哑了声音。大人们吹着电扇,打着扑克,不时会听到有人抱怨,“把风扇转过来一点,我这里都吹不到了。”后来,不知谁说了一句,“现在好想吃酸酸的凉拌。”一桌人不由都咽了咽口水。扑克打到一半,母亲突然放下了手中的牌,带着一桌人往后院走去。
在后院的墙角有一簇一簇的滴水芋,叶子葱茏繁茂,茎干青翠欲滴。母亲用刀从根部割下了几根粗壮的茎干,然后把肥厚的叶子一一割掉。几分钟后,几个人抱着滴水芋的茎干走到了厨房。几位阿姨各自握着一把水果刀,低头认真的削着茎干上薄如蝉翼的皮。去了皮的茎干呈现出嫩绿色,被切成小段放在盆里。茎干被截断的地方可以看见里面有如海绵一样的小孔,所以,只要轻轻一捏,那一段茎干也会像海绵一般立马变了形。
削完滴水芋,母亲拿出街天买的酸木瓜递给阿姨们。于是,她们再次低头给木瓜去皮。待食材都准备好了,母亲就会搬出那个笨重的石臼,用清水冲洗一番,再用干净的抹布擦拭干就可以用了。阿姨们先把酸木瓜切成小块放进石臼里,再往石臼里撒上些细盐,然后才拿起石槌将其捣碎。因为木瓜多汁,才舂了两三下就开始汁水四溅,溅了舂的人一脸,一旁的人都不敢靠近。舂滴水芋就简单多了,三两下就可以搞定,舂太久的话反倒会破坏了它的口感。
最后,只要把舂好的酸木瓜和滴水芋同糟辣子拌在一起就可以吃了。如果做得多的话,可以把剩余的部分放进坛子里密封,第二天吃味道更佳。
母亲把一盆凉拌端进客厅,一旁在打麻将的男人们立马围了过来。夏日的炎热好像一下子就被这酸爽的味道给冲淡了。
白色记忆球
母亲从集市上买来了粳米和糯米。才进家门,她便把两种米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在了一起,随后就开始清洗起来。淘洗过三四遍之后,母亲就把米一直泡在水里。傍晚的时候,父亲把米捞出,并放入筲箕里,以便沥出剩余的水分。为了让水分沥得更快些,父亲会在筲箕底部反扣一只碗。沥水的过程比较耗时,所以父亲在堆满湿米的筲箕上盖上一块干净的纱布便不再管它。
第二天一早,父亲把沥干水的米倒进一只干净的大桶里,然后就拎着桶出门了。离家不远处有一个磨坊,所以,十来分钟之后父亲就拎着被磨得极细的米粉回来了。
母亲把洗净沥干的大铝盆放在厨房正中间,父亲把一桶雪白细致的米粉倒进了盆里。因为新磨出的米粉太干,不适合蒸糕,于是母亲往大盆里加了少量的水。父亲洗过手,坐在盆边的小凳子搓揉着盆里的米粉。父亲得先把加进去的水均匀的揉进米粉里,然后再把黏在一块的米粉团搓揉成粉状。虽然加的水不多,但还是有不少米粉粘成了块状,得一一搓揉细致了才行。
待父亲搓揉好米粉,他便起身去生火,而母亲则拿来一面细网眼的筛子开始筛米粉。只有那些极细的米粉才会从筛子上落下去,大一些的则必须用手继续搓揉细致。十多分钟后,蒸笼上汽了。父亲揭开蒸笼的盖子,然后用一个小盆把母亲筛下的细致米粉均匀的铺陈在蒸笼里,大约三分之二指节的厚度。随后立即盖上盖子,蒸个十来分钟。待第一层米糕已熟透,父亲再次揭开盖子,这一次他把事先准备好的白砂糖、红糖和核桃仁拌在一块的糖料也均匀的撒在米糕上,大约半指节的厚度。撒好糖料,父亲随即在其上又铺陈上一层米粉,也是三分之二指节的厚度,这才盖好盖子继续蒸。
就这样一层米粉,一层糖料,重复个两次就算完工了。
最后一层米粉和糖料铺上之后再蒸十来分钟就可以出锅了。出锅前,母亲在大铝盆里铺上一层潮湿而干净的纱布,然后再把几根棉线交叉着放在纱布上,棉线要足够长,两头伸出来的部分可以挂着盆边上。随后,父母亲合力把蒸笼抬下灶台,并将其倒扣在铝盆里。拿开蒸笼,雪白松软的米糕就留在了盆里。白色米糕中间有棕色的夹层,那就是糖料融化在米粉里留下的颜色。母亲把搭在盆边的棉线两头一对拉,米糕就被切成了一块块的了。
刚出锅的米糕软糯清香,还有糖料清甜的味道。
浅棕色记忆球
小时候的街天很是热闹,从街头到街尾数百米都挤满了赶集的人。外婆家门外多是一些卖草药、山货的摊贩。孩子们喜欢街头卖糖果点心的摊点,而我却唯独喜欢外婆家门外的这些摊点。因此,每次母亲带着我走到那里的时候,我总是非常开心。
这些摊主大多是头发斑白的老人,他们满是皱纹的手里握着和他们一样上了年纪的烟斗,他们半闭着眼睛,似乎是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多时候,不必走近就可以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的浓重草烟味。我不喜欢那种味道,但是我喜欢他们摆在竹筐里卖的各种野生果实。例如,那一根根粗壮如手臂的棕黑色的葛根,被炒得裂了壳并露出乳白色果仁的榛子,绿油油酸掉牙的山梼,个头极小却多汁的棠梨,黑黝黝的吃完之后舌头发紫的羊屎果,还有像葡萄一样一串串红彤彤的鸡素果。看到这些野物,仿佛我也一下子置身于大山之中,耳际还有布谷鸟在鸣唱。
在这些野果中,有一种果壳为浅棕色,却被炒得有些焦黑的坚果。第一次吃的时候,才咬下一口就被那浓烈的苦味吓得连忙吐了出来。父亲看着我狼狈的样子,笑着解释到,“这是苦楝子果,初嚼时奇苦,但会越嚼越香。”我半信半疑的又剥了一粒放进嘴里,刚开始咬的时候嘴巴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苦味,我皱着眉继续咀嚼,后来一股清甜在嘴巴里蔓延开来,还带有一种果仁的醇香。它们和苦味交杂在一起,在口腔里碰撞出了奇妙的滋味。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种苦苦的味道。
很可惜的是,长大以后就再未见过。只有在吃黑巧克力的时候,才会又想起苦楝子的味道。
金黄色记忆球
大年三十的晚上在奶奶家吃年夜饭。一桌子菜摆上桌之后,奶奶才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她手里端着一口锅,走到桌边,她伸手把锅里的煮蛋一一摆在了桌子上。最后一个顺手递给了爷爷。爷爷一接过蛋就喜滋滋的在桌边“嗒嗒”的敲了两下,立马剥起蛋壳来。
这些蛋和平常的白煮蛋不太一样。它们的壳呈浅绿色,个头比鸡蛋稍大一些。我问母亲,才知道那是咸鸭蛋。
爷爷把剥了壳的咸鸭蛋放在碗里,然后用筷子剥开蛋白,露出里面金黄色油油的蛋黄来。看着爷爷吃得那么香,我也迫不及待的让母亲给我剥一个。看着我碗里的奶白色的蛋白和金黄色的蛋黄,我赶紧夹了一块平时喜欢吃的蛋白放进嘴里。谁知却被齁得直皱眉,爷爷哈哈大笑,说蛋白太咸得拌饭吃才香。随后,我又夹了一块蛋黄,小心翼翼的放进嘴里。我被蛋黄醇香润滑的口感惊到了,那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蛋黄。
现在偶尔也会吃咸鸭蛋,但是蛋白都少有盐味,蛋黄更是少了那股醇香,怎么吃都觉得寡淡无味。可是母亲说腌渍太久太咸的鸭蛋对身体不好。
空白记忆球
或许是因为我不喜欢吃辣,那个曾经住在舌尖控制中心的小家伙“辣辣”备受冷落,于是在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它负气出走了。所以核心记忆区里一直有一个空白的记忆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