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是闻名天下的铸剑师,有两个徒弟。大徒弟杨生悟性好,又肯努力,于是得到于老的真传,学到正宗手艺。二徒弟金生也很聪慧,但有些离经叛道,总想突破前人规矩,自己另搞一套。于老不喜欢他,他也没学到于老的真东西。后来杨生继承了师父的衣钵,并为师父养老送终;金生远走他乡自立门户。
杨生顶着师父的光环,自己又聪明能干,很快在行内站稳脚跟,各路剑士纷纷出高价来求剑。金生却不顺利,他的手艺没有得到社会认可,大家认为他是旁门左道有辱师门。金生心里憋着一口气,非要弄出自己的东西来不可。终于有一天,他拿了一件形状怪异的东西,一脸得意地对众人说:“这是我造的枪,不用练武功,一扣扳机就能杀人于百步之外!”当听得一声巨响,几十米外的砖墙上击穿一个洞时,所有人都震惊了。渐渐的,一些喜欢时髦又不愿练武的江湖人士纷纷到金生这里买枪,但由于枪每次只能射一颗弹丸,装弹药又很麻烦,准头又不太好,相比传统的剑并没有太大优势,多数正派人士并不愿意用枪,还嘲笑它是不入流的武器。
杨生不是一个墨守陈规的人,他在继承于老手艺的基础上,不断改进铸剑工艺,在提高剑硬度和韧性的同时,还融入美学元素,使剑体轻盈典雅,受到文雅之士的追捧。金生也在改进着造枪的工艺,在枪膛上装上弹匣,又从单发变为连发,准头也大为提高。枪的优势一下显现出来,迅速风靡全国;剑的销量却在不断减少,逐渐沦为一种业余的玩意儿,没人再用它来杀人了。
金生顺势而为,广收学徒,开办造枪厂,实现枪支生产的流水化。他一下成为兵器界的领军者。他的枪被同行纷纷仿制,然而只能模仿无法超越。金生把所有心血都用在枪支工艺的改进上,他绝不允许有人踩着他的肩膀把他跨过。
如此一晃数十年,金生已被兵器界推上神坛,奉为泰斗。忽然有一天,一个曾在金生工厂里学徒,因不听指挥被金生开除的小子弄出一个带履带的铁房子。他骄傲地对众人说:“这是我造的装甲,它不怕枪击,却能把开枪的兔崽子压成肉饼!”由于装甲体积庞大造价昂贵,一般人买不起,一时还影响不到金生的生意。但政府很快发现了装甲的作战优势,出重金用它装配军队。后来为了缓解社会治安,政府开始在全国禁枪,金生的事业一下陷入低谷。
金生不甘心被时代抛弃,经过一段痛苦的挣扎,决定研制自己的装甲产品。他不愿背负“模仿”的名号,努力研发一种单兵小型装甲车,还在上面装配自己擅长制造的重机枪。然而他的改进没有得到市场认可,他投入的大笔资金打了水漂。迫于债务压力,他最终向市场屈服,开始研发大型装甲。又花了大笔的钱,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终于造出一辆还看得过去的坦克。正当他对事业重新燃起希望的时候,有人悄悄告诉他,一种叫“导弹”的武器研发成功了。
破产之后金生痛苦万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以这样的失败而告终,但又感到深深的无力,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这时他想起师哥杨生,自从离开师门他们还没有见过面,不知他现在过得怎样,大概不会比他强多少吧。带着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隐秘期盼,他决定回乡看望杨生,以获得心灵的慰藉。
杨生一直在铸剑。自从金生的枪械流行以后,铸剑师的日子越来越艰难,多数人都改行了,只有杨生坚持下来。如今他的剑发展成了工艺品,供少数怀旧者收藏把玩,离普通人已经很远。难怪这些年金生一直没听到杨生的消息。
如今两人都已是垂垂老者,故人相见百感交集,嘴上却只有简单的寒暄。杨生挥手请金生进屋坐下,沏上茶水,接着是一阵无言的沉默。
“我知道,你恨我。”金生叹了口气说。
“是啊,我曾经多恨你啊,”杨生淡淡一笑,“可是都过去了……”
“因为我也破产了吗?”
“不是你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
“我还是不甘心……”
“当初我也是。”
“可你到底走过来了。”
“我知道,对兵器界来说,剑已经没有存在的意义了,可是对我来说,它就是我的全部。这些年我一直在钻研铸剑的技法,不断改进材料和锻造工艺,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已经造出古今第一的宝剑,纵然倚天龙泉在世,也能一剑将其斩为两截。可是历史不会记住这些,百年之后我和我的剑都将湮没于黄土。这一点你应该庆幸,你毕竟引领了一个时代,历史会留下你的一笔。”
“你不觉得亏吗?”金生不禁问道。
“只要能造出天下第一的剑就行了,这是我的选择,其他的事情与我何干。”杨生一脸平静,目光盯着墙上一支泛着乌光的剑鞘。
辞别杨生,金生心里感慨万千。他连日回到家中,从床头底下取出一个精致的木匣。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把通体镀金的手枪,这是金生为自己做的最后一把枪。
“我现在该怎么办呢?”金生拿起手枪在眼前晃动着,一个念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