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雪,围着白炽灯的光圈儿舞蹈,然后打着旋儿往下坠。雪扑向树干,滚到地面,朝着江川大地逼压而来。
阿黎坐在破旧的猪圈里,听着雪扑扑地拍打着圈墙外的塑料膜,像一首曲子。但美妙的声音,并没有让他感到一丝的快乐,心反倒愈发焦虑起来。他的脚底,已躺有四五截的烟屁股。那玩意儿直到抽不动了,他才停了火,嘴里也像灌了黄连汤苦得要命。
古语曰:“今冬盖着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这要是在白日,乡邻们看到雪飘得这么急一定乐坏了。自打入秋以来,还没下过一场正经的雨。田里那些靠着人工喷灌长成的麦苗儿,至今还像一根干瘪瘪的草芽儿,连个茬儿都没分。
雪来了,也意味着冬天到了。作为猪倌的阿黎太怕这样的天气,如果猪场保温措施做不好,猪不仅不长膘儿还病灾多。阿黎的养猪场位于村子的最西侧,距离村庄有五六里远,这里原先是一片农耕地,后来有村民看着养猪行情好,就在自家粮田上建了猪圈。这家猪场是他本家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叔盖的。这两年因年纪大了干不了重活,被孝顺的儿子弄到城里养老去了,猪场也闲了下来,这才被急着赚钱还债的阿黎租赁下来。
猪舍内,一阵母猪的努责声,迅速将他拉回现实。那厮叫得急撕心裂肺人听了有些难受,像被人拿刀捅进心窝子似的。阿黎听着颤颤地打了个冷战想,如若换做是女人生孩子,还指不定得怎么叫唤呢!
为了让猪尽快生下,阿黎爬进猪圈帮母猪按压肚皮,两手还抚上它的两侧乳房,用力将鼓起的部分往后驱推进,但一番操作却无济于事。作为踏入养猪行业的新手,他还不太懂的如何处理母猪难产这档子事儿。当他看到母猪哼哼唧唧就是不下仔,羊水却一滩滩往外流,他彻底慌慌了。他把之前去农畜站培训学到的助产教程,又在脑子里演练一遍,剪了指甲洗了手消好毒,五指并拢轻轻地往阴户里塞,手是进去了,但啥也没摸到。
助产失败,他起身爬出猪圈冲着正北方咕咚跪下,砰砰砰磕了仨响头。他听人说猪界也有仙灵,就像天宫的娘娘一样掌管猪的生杀大权。管他是真是假他都想试试,他一边拜一边念着请保佑我的猪能顺利生产。当初怀胎时,他盯着那厮的肚皮每天也在念,但念的是一定要多怀几个啊,一定要。如今,他却改变了这种想法。他两手合并闭上眼长跪不起,朝着正北方又磕了三个响头,嘴里依旧念叨着:菩萨啊!您老发发慈悲,一定要保佑我的猪顺利生产,只有能生下就好,多少无所谓了。
他做这些时,突然想到了他的妻当年生大宝时的凶险场景。那天,他坐在产科的走廊等啊等,从早上等到夜幕,都没有等出大人和孩子。当看到有人拼命地往产科里跑,一边跑一边哭,嘴里还念着出血什么,他慌张了。产妇大出血是最要命的,一旦发生等于小命已经不在自己手里攥着了。至于拉不拉来回来就要看上天的安排了。那时,他吓得满头大汗腿都哆嗦了,但上天还是眷顾了他让他们母子平安。如今面对着这厮生产,他竟又怕了。这头猪可是他花了六千大洋,连带着肚子里的小崽子一起进的家门。
“你可不能有事啊伙计,我的后半生的幸福生活可全靠着你了。”默念完,阿黎又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