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需要完成交往,不需要手机的分分秒秒,都是幸福的。
可以找一块空地坐很久很久,可以去爬陡峭的悬崖,可以手脚并用地站上弃用的桥头,去看去闹,去发呆,去模拟风在云里那肆无忌惮的情绪。
去大理,似乎是逃着去的,逃避某些问题,逃避某些纷扰,以为远方是carefree的。
后来发现,充满诱惑性的远方的可怕,不在于它会消耗多少的车费、住宿和时间,也不在于带来多少的期待和自由,而在于当它到来之后,你发现它其实不过如此。
那逃避的一切始终跟你,坐着狭窄的经济舱,漂洋过海,扮着鬼脸,跟着你一起来到了大理。不一样的是,你是演员,而它轻松地变成了看客,进行着不需要门票的凝视。
于是,逃离就变成了一场自演自导的失忆,等到返程的飞机一落地,这场戏结束的闹铃就会响起。离开大理,似乎也是逃着走的,带着一场戏之后酸痛的肩颈和疲惫的眼角,迎接从看台上站起来、走到面前的洪水猛兽。
但,我不管,哪怕是逃避,我也义正严辞。
我疑惑,树怎么会孤独?
于是,在一个日照超级强的正午,我们穿过陌生的村庄,去找那棵名叫“最孤独”的树。
面朝大海,背依院子的它,有无限的绿环绕,还有绕了一圈一圈排队合影的人。我们一边挤进人群,一边打趣着“它应该改名为最热闹的树”,哦不,是戏台,给那从四面八方蜂拥而来的人群,那热闹的、流动的人群,那孤独的树。
在人群,我极其焦虑。
而我的焦虑深深来源于“落后就要挨打”这句话。进步,占领,跑在前面,好像是一切的使命。
不爱用手机的我,为了跟上信息的节奏,或者说跟上别人“懂得多”的节奏,我会趁着每一个聊天的间隙寻根究底、刨根问源,又希望十万个为什么变成一粒一粒米自动地进入了我的胃部。但,当我问了一个,另一个已经出现,当我知道了A,A已经变成了B。
我会一下子从图书馆捧出30本书,计划着一天一本,这个月用书填满我的空白,30天后,我的愚蠢就会少一点,就会跟上别人的步伐。然后,每夜都会趴在书桌上睡去,半夜伴随着脚麻而袭来的是“看不完了,来不及了,怎么办”的焦灼和失眠。
有人告诉我有些书你不用看,只要听短视频,别人的拆解,省时又便利。于是我马不停蹄地投入到拆书讲书的短视频中,2分钟一本书,一个小时我就可以完成一个月的30本书,听上去多美好!
除了怎么也记不住的信息,我的那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只换来了僵硬的手指和不明所以的故事。书,在某种意义上读了,也在真正意义上没有读,没有让我变得会思考,没有让我变得聪明,反而让我变得不再知道、甚至是不再想要知道如何变得聪明,甚至让我丧失了提问的能力。
我焦虑没看完的书,学生焦虑没考上的大学,父母焦虑未婚的子女,子女又焦虑未能在工作和喜欢之间实现的平衡。
在每一个时间点面前,我们都着急忙慌,推搡着,叫喊着。读书不是为了思考和成长,读了再说;婚姻不是为了爱情,结了再说;工作不是为了创造,找到再说……世界的评价标准在人群中被挤的七零八碎又如此整齐划一。
抬起头还是会有很多问题,从解不完的题,到无法兑现的时间指令,无数次自我拷问,自我焦虑,自我鞭挞,究竟是为了解决谁的问题?
后来,我发现,焦虑的不仅仅是我,还有那些在我看来已经很聪明很厉害的人。他们是博士,是教授,是行业新星,是中流砥柱,是话语掌权者,是权力颁布者,他们有学历,有高薪,有阅历,会思考,会创造,会人情世故,可是她们也在焦虑,焦虑拿不到项目怎么办?学不到新东西怎么办?被时代淘汰了怎么办?被超越怎么办?
于是,我躲到了海里、云间和风对话。
但我知道,我终究会带着我的焦虑,以我的方式,去寻找我的答案。就从手边没有读完的《追忆似水年华》开始,气定神闲,理直气壮!
焦虑会蔓延,蔓延至整个情绪事件。
因为情绪,接下来很多的任务,觉得不好意思拒绝,觉得TA应该跟我一样不好意思。
后来逐渐相信问题不在于我自己,看不起你的人永远看不起你,不喜欢你的人永远看不起你,而麻烦你一次又一次的人不会因为不好意思而不用你。接受了这一点,我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久到我甚至觉得没关系,我都不喜欢了,只是出于礼貌性地问一句,还好吗?要帮忙吗?却也会换来无理、无礼和肆无忌惮。
如果问题不在于我,那么我就不是问题,我就不谈情绪,也不谈感情,只是善意地、理智地去解决问题,不是迎接问题,更不是被问题所解决。
而之前的我自始自终在害怕什么?在害怕那些口口声声“你不帮我,我就离开你”“你不讨好我,我都不看你一眼“”要不是你主动靠过来,我都不会理你“”我比你厉害,我说你是看得起你“…… 这样的TA们吗?
不,似乎在害怕成为自己,似乎想要成为别人眼中喜欢的、想象中的TA。
而现在,我应当害怕的是对真正自我的无法控制,应当害怕的无意义的追忆。应当带着彻头彻尾的冷漠和浅尝辄止的礼貌和无数个剧作家的角色,去探究我的满足和不满足。
只解决问题,不谈情绪,他她它都不重要 ,多好。
等待、努力在某种意义上都是无聊、漫长和无助的,但我愿意相信等待,虽然,始终焦虑,焦虑始终。
但是我始终,愿意相信爱情,也需要爱情;愿意相信思考,也需要叩问;愿意相信问题,也需要解决。
那天,我站在树下好久好久,都没有等来我想要的醍醐灌顶,却等来了一次快门声和一次重叠的目光。
在解决问题的路上,终究会遇到跟我门心理同构的人,TA们会批评、会发问、会引领,会发掘、会尊重、会陪伴。因为,在任何意义上的明天,城市,世界,问题,恐惧……都会带来充满生命力的未来希冀和未来愿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