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被汽车撞出腾空那一瞬,竟然觉得如果这样死过去也好,身体重重的摔在地上,她眼前一片雪白,有无数光点闪耀。一个颀长黑色身影迅速遮住她的视线,世界重新进入黑暗。
“妈妈,妈妈,求求你别离开我,你睁眼看看我,你怎么舍得把我扔下?妈妈……”
“嚎什么,人死了还能哭回来?真是个丧门星。”
她眼角滚落的泪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王帆不知所措的叫来医生,医生仔细检查一番,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嘱咐王帆细心照顾。那样瘦瘦小小的人,嵌在白色的病床上,王帆突然间觉得很心疼,擦拭泪水的手指触碰到她的脸颊,心底那池清水泛起涟漪。
她轻轻呓语:“别扔下我,别扔下我。”
王帆握住她的手,“好,好。”
她缓缓睁开眼,迷茫而无助。王帆松开手,俯身问道:“你醒了,我去叫医生。”
她摆摆手,“这是在哪?”
王帆重新俯下身,“在医院。对不起,我开车不小心撞到你,你的左腿撞断,身体其他部位也有不同程度擦伤。你放心,一切医疗营养费由我出,有什么要求就提。”
她是那么淡淡的表情,似乎连疼痛都不知,“我的东西呢?”
王帆问道:“是个黑色箱子?”见她点点头,王帆接着说,“不用担心,箱子在车里。”
“租的房子到期,箱子里是全部家当。你不用自责,过马路没看车,我也有责任,但是现在我没有地方住,还得麻烦你帮忙找个临时住宿。”她讲话的时候低着头,眼睛盯着床单,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呈现出病态的苍白,青色的血管如此明显。
王帆考虑片刻,“马上找房子不知有没有合适的,要是不嫌弃先住我那,我暂时住公司,等找好房子再搬出去。”
她抬起头,从上到下打量王帆,轻轻点点头,“嗯,给你添麻烦。对了,我叫杨雪。”
“我叫王帆。”
一星期后,杨雪出院被王帆接回家。
王帆的家安在闹市高档小区的顶楼,三室两厅。王帆把主卧倒给杨雪,自己住进侧卧,杨雪几番推辞不肯去主卧,王帆直接把她推到主卧,抱到床上。
“好啦,就安心住下,好好养腿,于阿姨会照顾你的起居。”
杨雪嘴角扯出一个小心的微笑,“谢谢。”
王帆俯下身望着她,“怎么这样客气拘谨?放心吧,我不是坏人,这是我的名片,有事打电话。”王帆拿着公文包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晚上公司开会,我就不会来,你好好休息。”
杨雪煞白的脸上,飘过一丝红晕,王帆也感觉那话说的有些暧昧,嘿嘿两声关门离开。
王帆晚上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回来,手里拿了个棕色的毛绒熊,送到杨雪面前,“今天个客户送的,我一个大男人留着也没什么用,借花献佛送你。”
杨雪伸出手又收回,“已经很感谢,怎么还能要你的东西?还是留着送女朋友吧。”
王帆把毛绒熊塞进杨雪怀里,“给你的就拿着,要是不喜欢就扔了。”
杨雪怯怯的说,“喜欢,这是我第一次收礼物。”
王帆一时不知说什么,只是心里一紧,好心疼这个瘦瘦弱弱的姑娘。晚上杨雪没有让王帆再回公司,她说那样自己会更不安。
杨雪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能拄着拐走路,就开始忙碌起来。阳台上的花重新松了土,按大小分层排列,家里衣柜鞋柜按季节分类整理,家具也变了方向。
王帆经常调侃,这有了女主人的家就是不一样。
而杨雪通常是笑而不语,脸上的苍白逐渐被红润代替。
月亮出来,杨雪在阳台上泡一壶普洱,王帆坐一旁。杨雪几次欲言又止,王帆看着着急,“怎么啦?”
杨雪低着头,“那个,房子找到没?”
王帆说,“没有,在这住的不好?干嘛这么着急搬出去?觉得不方便,我晚上就在公司。”
“不是的,是觉得不好意思,在这里白吃白住。要不,把于阿姨辞了,家务我做。”
“不行,我必须负责到底,要不心里内疚。”
“那我就搬出去。”杨雪语气坚定。
王帆眉头皱起来,“真是倔强,好吧,好吧,明天就跟于阿姨说。你的腿刚好点,不能太操劳,可以捡些轻快的活做,周末钟点工过来。”
杨雪点点头,又为他续上一杯茶水。
王帆有些无奈,“你知不知道,这样很让人心疼?”
月光下的杨雪脸上两行清泪,王帆抬手想要拭去,杨雪却起身离开。
杨雪说,回来时买个针线盒吧。
王帆买回一堆针线盒,他的衣服每一个纽扣都又重新钉了一次,不起眼处的破损处,被绣成一片叶子。
杨雪说,回来时买个砂锅吧。
王帆大大小小买了七八个,每天都能喝到杨雪亲手炖的汤,甲鱼、海参、鸽子、排骨汤、杂粮粥、蔬菜汤,就没有重样的。
从杨雪住过来,王帆下班很少出去应酬,自然很少醉酒,晚上十一点前关灯睡觉,早上七点起床锻炼。原本经常闹别扭的胃也服服帖帖,体重增了三公斤,每天都嚷嚷着减肥,可是一上饭桌就控制不住嘴。
盛夏多是雷雨天,杨雪检查完窗户才回房间睡觉。
好黑,什么也看不到,只好用手摸索着前行。破旧的木窗透出黄色灯光,杨雪不受控制朝灯光走去。屋里坐着个男人,右手拎着酒瓶,左手不耐烦的扣着桌子。
“死丫头,还不回来,想饿死老子,看老子今天怎么收拾你。”
是他。杨雪顺着墙跟,一步步蹭进屋。男人拿着酒瓶向杨雪砸去,杨雪抱着头躲避,酒瓶砸在墙上,碎片划破杨雪手臂。
“死哪去了?还知道回来?”
“爸,我去帮王阿姨收摊。您看,王阿姨给了五元钱。”杨雪从兜里掏出五元钱,战战兢兢的递上前。
男人一手抢过钱,“那个王抠门,干一晚上才给五块,虐待童工呀?”突然话锋一转,“雪儿,过来,让爸爸看看伤的严不严重?”
杨雪一步步往自己小房间退,“我没事的爸爸,您早些休息吧。”杨雪把房门关到一半,又被男人推开。
“雪儿,别怕,让爸爸看看。”男人满眼血丝,扯下杨雪的衣服。
“不要,不要……”
一个响雷,杨雪被惊醒,看见床头的黑影,杨雪大叫起来。
“你做噩梦了,别怕,是我。”原来是王帆。
杨雪感觉整个人都虚脱,“是,噩梦,说梦话了?”
“嗯,你一直在喊不要,不要,我只是想叫醒你。既然没事,接着休息吧。”
杨雪急忙拉着王帆的手,“别走,我害怕。”
王帆搂住杨雪,轻轻拍着她的背,“为什么害怕?可以讲给我听吗?”
杨雪没有出声,直到王帆以为她什么也不会讲时,她才小声说道,“我的亲生爸爸在我刚出生几个月的时候就离开,妈妈心脏不好,生下我后病情更严重,后来为了生活又嫁人。继父酗酒赌博,受了气输了钱就回来打我,妈妈好几次带着我跑,都被他抓回去。妈妈最终不堪折磨,在我五岁时抛下我自己去了天堂。我随着继父生活到十三岁,实在忍受不了他的折磨,自己偷跑出啦,靠着打零工和好心人的帮助,一步步走过来。”
王帆抹了一把脸,声音哽咽,“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的。”
王帆打电话回来,“晚上有应酬,你自己吃饭,早早休息,不用等我。”
杨雪挂了电话,就窝在沙发里发呆,晚饭直接省掉。临近午夜,王帆才晃晃悠悠回来,杨雪上前扶住他,“这是喝了多少酒?醉成这样。”
王帆摆摆手,“没喝多少,我没醉,清醒的很。不信?你问我个问题,看我答得对不对?”
“不问,快去洗脸休息。”
“为什么不问?你问,你问小时候是怎么度过的,你问父母是做什么的,你问怎么都我一个生活,你问为什么不给你找房子,你问为什么爱你不敢说,你问……”
“别说,你醉了。”
王帆把杨雪拥入怀中,捧起她的脸,深深吻下。
清晨,王帆搂着蜷成一团的杨雪,咬着她的耳垂,“对不起,昨晚弄疼你。可我真的爱你,会对你负责的。”
杨雪缓缓开口,“配不上你。”
杨雪接到一个陌生女人的电话,自称是王帆的未婚妻,约她晚上七点街角咖啡厅见面。杨雪认真洗漱打扮,挑了一套白色衣裙,这是第一见面怎能不好好打扮。
杨雪提前五分钟到咖啡厅,一眼认出已经提前在等待的她,心里觉得有些可笑,这算血脉相连吗?杨雪径直走到她的面前,“你好,是童雨小姐?”
童雨趾高气昂,眼神凌厉,从上打量到下,才冷冷道,“杨雪?坐吧。”
待杨雪坐定,童雨从包里拿出一张支票,推到杨雪面前,“一百万拿着走人,以后不要再出现王帆面前。”
杨雪平静的把支票推回去,“我不是为了钱。”
“哈,哈,真可笑,你不是为了钱?实话跟你说吧,我找私家侦探调查过,掌握破坏家庭勒索钱财的全部证据。”童雨扬了扬手中的支票,“确定不要再考虑一下?”
“怎么不把这些交给王帆?还是王帆看到你辛苦收集的证据,也选择我?如果真是这样,真为你感到可恋。”
“你,这么伶牙俐齿王帆还夸你善解人意,瞎了狗眼。说吧,要多少钱才能离开王帆?”童雨面色铁青,手指扣着桌面。
杨雪突然想起一个人,那个做了她十年继父的人,他不耐烦的时候总喜欢手指扣着桌面。心里的压抑住的恐慌,声音不自觉的尖锐起来,“我说过,不要钱,有钱就了不起,钱就什么都能买到?你给我记着,我要把你和你妈妈拥有的一切都毁掉。”
“与我妈妈有什么关系?”童雨抓住杨雪的胳膊。
杨雪挣扎甩开,“想知道?好,我告诉你,我的妈妈是杨青,爸爸童振松。就是因为你和你母亲,爸爸才抛下我们。妈妈临死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让我记住爸爸是童振松,她说好后悔好后悔,来生不要再相见。”
童雨愣在当场,“你是童雪?真的是童雪?我是姐姐呀。”
“姐姐?什么姐姐?你和你妈妈霸占爸爸的时候,想过要认我这个妹妹?别装啦,我没姐姐。”
童雨拉住杨雪的胳膊,解释道,“我真的是姐姐,别激动听我说。我们是亲姐妹,我妈妈就是杨青,那时爸爸身染重病,而妈妈又刚生下你,万般无奈才带着我回到家里,服从家里安排另娶于妈妈的。爸爸一直在寻找你和妈妈,从没放弃,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你们不再人世,可爸爸买下渔村,每年都会回去等妈妈。童雪,跟我回家,爸爸见到你会高兴死的。”
“我不信,妈妈从来没有告诉我还有个姐姐,你爸爸怎样和我没关系,我没打算认他。放开你的手,别拿出一副当姐姐的样子,我看着恶心。”杨雪甩开童雨的手,冲出咖啡厅。
路边一辆越野车突然闪出,杨雪躲避不及,眼看就要被撞上,身后一股力量将她推出,杨雪摔倒在地上,转身看到倒在血泊中童雨。越野车上坐着一个剃着板寸头男子,在经历短暂的迟疑后,开车逃离现场。
周围的人打电话报警,杨雪远远的站着,漠然的看着。救护车在刺耳的叫声中呼啸而至,几个医生、护士抬起血泊中的童雨。
杨雪冲向前拉住一个女医生,“她没事吧?”
“生命症状已消失,节哀。”
杨雪消失了,王帆发疯的找遍整个城市。
三个月后,王帆接到看守所的电话,再次见到杨雪。
王帆看到杨雪穿着宽大的狱服,苍白而瘦弱,眼泪不禁流下,“怎么会故意伤人?快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定找最好的律师替你辩护。”
杨雪看着王帆,眼神透着冷冷的狠色,“故意伤人?他没死呀,本来打算故意杀人的。王帆,别天真啦,我的事不用你管,我也从来没爱过你,一切都是我报复童雨的阴谋。”
“胡说什么?”
“没胡说,一切都是场阴谋。恨童振松抛下我和妈妈,恨童雨和她妈妈抢走爸爸,所以我要报复,我要夺走童雨和她妈妈的一切。”
“可,童雨并不是于阿姨亲生的。”
杨雪笑了,笑得满脸都是泪水,“连你都知道,可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是我的亲姐姐,她为了救我才被车撞死的。我要报仇,要杀了那个司机。”
杨雪疯了,歇斯底里的哭喊。因为情绪极度不稳定,拘留所拒绝一切人员探监。
开庭当天杨雪见到童振松,他花白的头发,老泪纵横,嘴控制不住的颤抖,无声的叫着童雪,童雪。杨雪也看到王帆,王帆嘴角使劲向上扯,重重的点头。杨雪闭上眼,眼泪控制不住的涌出。
杨雪至始至终不知辩护律师说什么,法庭当庭宣布判处两年有期徒刑,又浑浑噩噩被押走。
一个星期后,杨雪收到王帆的信。
“小雪:
你还好吗?请你平静的看完这封信。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和童雨提出解除婚约时,就应该想到要保护你,因为我的疏忽大意,才造成现在的状况。童雨是个好女孩,可是性格太强,受不了我提出分手,花钱找到黑道的人,想撞伤你,这些纪辰被抓后都已经交代。所以,你不要太内疚。
在最关键时刻童雨选择牺牲自己救下你,你选择不惜犯死罪,也要杀死真凶,你们是两清了。天意让你活着,就好好活,别辜负童雨,别辜负爸爸和妈妈,也别辜负我。
……”
眼泪浸湿信纸,杨雪用衣袖擦去,可止不住的泪水滴在纸上。杨雪抬起头,看到天上的月亮幻化成妈妈和姐姐的脸,最后化作王帆的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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