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忙碌也是忘不了的一种表现
在整理书架的时候,无意间看到最底下一排还未拆封的《哈利波特》。这套书是一个叫徐明的人送给我的,连带着这本书,他还送了一个故事给我。
曾经我觉得他是个从未有过青春的人,后来才知道青春就在他的血液里,永远不停的奔流。
徐明。我的初中同学,个子不高,白白净净,那时候我们都说方言,他一张嘴就是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在人群中就像个外星人一样。他很喜欢看小说,可以说对小说的热爱达到了痴迷的程度。那时候只有按键机,没有智能手机,他就每天拿着小屏诺基亚看网络小说。
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各科老师对徐明的咆哮:“徐明!你手机给我拿出来,你学还上不上了,整天看的什么玩意儿。”
手机被没收徐明从来没找老师要过,他总是第二天又拿出一部诺基亚,照常上课看小说。为了方便看,他索性在桌子上挖了个洞,然后手机放在桌洞里,这样他上课就可以假装睡觉,从洞里看小说。
自从看到他的所作所为,我才明白人类的适应能力有多强。
有一天徐明又趴在桌子上看小说,某科老师看不下去了:“徐明!你给我起来,就知道睡,你妈送你来养老吗?你把学校当养老院了!?”
徐明站起来揉了揉眼,窗外的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你是蝙蝠侠吗?夜行生物?”老师敲敲桌子。
我们不敢出声,偷着捂嘴笑。
“你还想不想念了,让你班主任给你妈说说,别念了,回家吧。”老师挥舞着竹竿气的脸都青了。
我们看看老师又看看徐明。
徐明一脸苦相用流利的普通话说:“老师,我真不是念书的料,我们家有一个猪圈,养了几十头猪,我爸想让我接他的班,当个猪老总,可我妈非让我来城里念书,说长长见识,她说没有见识以后猪都卖不出去。”
“你他……”我看到老师硬生生把“娘”字咽了下去。
可就算这样,徐明也没有一科低于60分。
我们一致认为徐明背叛了“革命”,回到家肯定偷偷学习了。在我们的逼问无果后,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学习委员李娇娇在放学后给徐明补课之后,这一切谜底终于解开了。
第二天,我借故偷偷问李娇娇:“你觉得我哥们徐明这人咋样?”
李娇娇抬起头一脸惊愕。
我连忙伸出手表示无辜:“随便问问。”
李娇娇扶了扶眼镜想了想说:“还好啊,他是个有目标的人,而且他很聪明学东西很快。”
我心里呸了一声,有个鬼目标。
我转脸找到徐明,质问他:“徐明,你有什么目标?养猪还是写小说?”
徐明呆呆的看着我:“你他娘犯什么病了。”
在我的追问下,徐明看了看我一字一顿地说:“我唯一的目标就是当个有钱人。懂吗?money。”
我心说,这是什么鬼目标,我的目标还是当首富嘞。
那时候我们的目标是:期中考好点,不然要挨骂;期末考好点,不然还要挨骂;中考更要考好点,这个可能会挨打。但是徐明的目标是:当个有钱人。
我们一伙人照旧上课捣乱,不写作业,考试不及格,徐明更是日复一日的上课看小说。
一下课李娇娇就拿着课本过来不容置疑的说:“看。”
徐明抬起看小说的眼睛:“大姐,我将来是要去养猪的。养猪能用得上这些?”徐明指了指书上的一元二次方程。
“我不管,你不看,我这就哭给你看。”说着李娇娇眼里就闪着泪花。
靠真是演技派,我心说。
“得了得了,图啥啊姐。”徐明又一次妥协
说归说,自从有了李娇娇这个挡箭牌,徐明的小日子立刻好过了,作业没写完,李娇娇借他抄;手机被收了,李娇娇帮他求情。
李娇娇说,徐明放学我们去学校下面的奶茶店吧,徐明周六我们爬山去吧,徐明我们去看电影吧,人家说电影院,水族馆和摩天轮是约会圣地,但是我们这就只有电影院,便宜你了。
徐明脑袋都快炸了,不明白学霸为什么也要看电影。
不过好的是徐明的成绩永远在及格线以上。
初三分班我们这群“革命”战士如各科老师所愿都分散到了各个班级。开学后我再也没见过徐明,后来在网上聊天才知道,徐明退学了,家里做生意出了赔的底儿掉,他不想继续读了,想去外面打拼。
我几次路过李娇娇的班级,看她埋头学习的样子,忽然心酸。
也许忙碌也是忘不了的一种表现。
再一次见到他是初三快毕业的时候,他跟爸爸回来找教导主任办个初中毕业证,他爸爸西装革履,冲着我们笑,一年没见徐明还是老样子。
我问他:“你有什么打算吗?想去做什么?”
他拿着一叠厚厚的材料开玩笑的说:“没想好,说不定去养猪。”
我比出一个嘴型问他:“还联系吗?”
他知道我指的是李娇娇,随即笑了:“她偶尔给我发消息,我没回,我们不是一路人。”
“都弄好了,我走了。”他又说。
早晨八九点的太阳,发出的光就像针一样扎人,徐明迎着刺眼的阳光,遮也不遮,大踏步的向校门口走。
记得有一次我愁容满面的跟他说,期中考不好又该挨骂了,家长会咋办啊。
他说,那怎么办,还不是得面对吗?躲又躲不掉。
有一刻我突然觉得徐明是个哲人,在我们那个年龄里,他格格不入。
我冲着走远的他喊:“别忘了你的目标。”
徐明比划出一个OK的手势,头也不回。
靠,真他娘的帅,跟许文强一样。我心里想。
有些人就像光一样,有时候刺眼,有时候温暖,有时候,你眨眨眼就不见了。
后来徐明做过很多事,也换过很多工作去过许多城市,他卖过保险,做过销售,卖洗发水、化妆品甚至是特补酒。
我初中毕业后,他来找过我,给我介绍特补酒,说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我坚信自己功能没有什么问题,于是婉拒了他的好意。不过我倒是很想把那瓶酒灌进他脑袋里,这样兴许还能让他脑袋的功能好用一点。
我说:“你怎么不找一份正经工作。”
他嬉皮笑脸地晃着手里那瓶特补酒说:“怎么不正经了,我这是正经酒,你去网站上看看能查到的。”
随即徐明又叹了口气,像是换了一个人:“初中毕业,哪那么容易找工作。好歹能自理了,我爸妈那边欠的钱也还的差不多了。”
我突然很同情他,又转念想,这不就是许文强应该走的路吗?
对啊。这就是许文强该走的路。
我又提到李娇娇。
他说:“偶尔联系。”
我问:“你们还有发展吗?”
他脱口而出:“发展个屁,我们压根不是一路人。”
徐明好像一直就是这样,他的话总是现实而又残酷,他就像从来没有过青春一样。
高考后,我突发奇想去爬山,于是只身一人坐高铁去了泰安,当晚抵达泰安稍作休息就直奔泰山脚下。
深夜的泰山深邃而又幽静,只有涓涓水流声从身旁传来。头顶参天的树木滴答滴答往下滴水,山里潮湿冷清,完全没有夏天的气息。泰山,赶走了盛夏。
我不紧不慢地向上爬,虽然是深夜可是同行的人络绎不绝,山脚下的店家说,这个季节基本看不到日出,劝我们别抱有太大希望。
管他呢,人总归要征服自己的,谁会去在意是不是征服了一座大山。
我有点后悔夜里上山,除了自己的心跳和数不完的台阶,什么也看不到。
这时候有人拍我肩膀。
“你是不是?”身旁的女生问。
我没认出来她。
她提了提眼镜指了指自己:“李娇娇。”
我感慨的笑了,真邪门儿。
早上6点我们爬上泰山顶,云雾把整片天空都遮住了,我们仿佛处在仙境之中。
她犹犹豫豫看了我几眼,最后问我:“初中毕业之后你见过徐明吗?”
我点点头:“见过几次。”接着我问“你们没联系吗?”
李娇娇摇摇头,问我:“他做什么工作?”
我不好意思说他卖补酒,于是说:“好像跟别人合伙开了个公司。”
李娇娇搓搓手:“那也不错嘛。”
我又问:“当年,你们在一起没有。”
李娇娇想了想说:“嗯,在一起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李娇娇眼里闪烁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
后来徐明的QQ再也不闪了,我也联系不到他了。另一个朋友聊天的时候无意告诉我,徐明在上海做房产中介。我们一行人去上海旅游顺便去了那家公司。得知徐明已经辞职多日。
我们又失去徐明的消息。
一年、两年、三年,我们都顺利“滚”出了学校,开始接受社会的蹂躏。
有一天李娇娇打电话来说:“你知道徐明在哪吗?”
“不知道,很久没联系了。”我回答她。
“你能帮我找到他吗?”李娇娇着急地问。
“你找他有什么事?”
“靠,他说好了娶我的,怎么现在人没了。”李娇娇叫出来。
我第一次听她用“靠”这个词,十分意外。更意外的是,徐明竟然跟李娇娇说过这样的话。
于是我驱车赶回岚城——我出生长大的地方。
李娇娇回来已经一个多星期了,问遍了所有初中同学,没人知道他的下落,不得已才打给了我。
我请她吃饭,我们坐在一起面面相觑。
“你说他干嘛躲着我?”李娇娇问我。
“也许只是我们找不到呢。”我说。
“放屁,她就是躲着我。”李娇娇气呼呼的说。
这么多年,李娇娇也不那么文质彬彬了。
“你是不是知道他在哪?故意不告诉我。”李娇娇质问到。
“大姐,你饶了我吧,我手头活放下来帮你找他。”我捂脸说到。
李娇娇没再逼问,吃了饭我们各自回去休息。
第二天我开车带着她找遍了认识徐明的人,从这些五花八门的消息里一个又一个的排除了不对的信息。
我对李娇娇说:“别找了,中国那么大,哪找去。说不定他早就跑到泰国搂着人妖晒日光浴嘞。”
“滚!”李娇娇大吼一声,然后坐在后座上轻声的哭了起来。
“别啊娇娇,男人哪没有。”
“滚!”李娇娇伸手掐我脖子。
“别别,我错了大姐,出人命了。”
我告诉李娇娇,有些人就像光一样,有时候刺眼,有时候温暖,有时候,你眨眨眼就不见了。
而徐明就是那道光。
在我多天的在各种社交软件和用过的手机号码上无敌夺命呼之后,徐明那个许久未用的QQ终于亮起来了。
看了我的消息,徐明约我们在初中学校附近的饭店吃饭。
晚上我和李娇娇早早到了地方,远远的看见徐明走过了。我一眼认出了他,小小的个子白白净净,除了脸上的一圈胡子几乎没怎么变。
他跟我们打招呼:“好久不见。”
李娇娇扭过头不理他。
我们聊初中的时候,聊徐明在啊打拼的时候,聊我爬山遇到李娇娇,聊生活生计,聊婚姻嫁娶。
良久李娇娇看着徐明说:“你说话算数吗?”
徐明喝了一口面前的啤酒回答:“大姐,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我说以后我开宝马来娶你。”徐明顿了顿,“关键我没宝马啊。”
李娇娇一字一句的说:“徐明,你还喜欢我吗?”
徐明笑了笑:“大姐,好像是你喜欢我的吧。”
李娇娇面无表情,平静的将桌下手提袋里的东西倒出来,几部老式诺基亚哗啦啦的掉了一桌子
“那我告诉你,我来就是还你东西的,当年你离校没找班主任要,我都给你拿回来了,现在咱们两清,以后我再找你,我就是傻X。”李娇娇站起来说完,转身就走。
我起身,徐明死死拉住我,我喊李娇娇,李娇娇充耳不闻,直到消失在我们视野中。
我再回头,徐明强忍的眼泪终于滴滴答答下来。
我问他,后悔吗?
徐明抽泣着说,后悔你大爷,知道我干啥吗现在,我跟人合伙开养殖场,养猪啊。你说人生多操蛋,我早料到今天了,才一直拒绝那个傻缺,那么多人不喜欢,非喜欢我,真有病,她就是有病。
我有点惋惜说:“你们可以一起奋斗,没准……”
徐明流着泪打断我:“奋斗个蛋啊,我想有份体面的工作,开着宝马去娶她,让她风风光光的做我的新娘,我们住在大房子里,有个可爱的女儿,什么都给她最好的。”
“可是我没有啊,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我都不知道,我要让她给我一起受这些不属于她的罪吗?”
你说。
徐明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然后我们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
我想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里。
女孩们总是说,我只要你,我不要别的。
男孩们总是说,你等我,我要给你更好的。
可是我们的一辈子多短啊。
女孩可能永远等不到男孩子给他最好的那一天
男孩也可能永远不知道女孩最想要的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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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系列故事《离你最近的远方》。那些美好和承诺已在岁月里积灰;悲伤和失落在经年中沉寂。想看所有关于青春,关于过往的感人小故事请关注我,每天准时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