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sgasun
当我从上海学成归来,当然那时候几乎是逃回来的,因为那场著名的“风波”。当时的局势,曾经认为差点就回不来了。于是,交通一恢复正常,就急忙忙逃回自己的“世外桃源”,连毕业证也来不及拿,是后来最后离开的尘凡将毕业证和我们的毕业合影照片邮寄给我的,尘凡也将我来不及拿走忘记在寝室里的热水瓶带回了他家。
后来,将近十年(97年)之后,我携好友带着一干同事借参观考察机会武汉造访尘凡,在尘凡家里坐定,尘凡指着家中一个热水瓶问我认不认识它的时候,那瓶身上熟悉的图案,就好像战场上久别的战友,你以为他已经阵亡,可他却突然活着站在了你面前,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要不是因为男女同事在场,当时只想好好拥抱一下我的好友尘凡。以男人式的拥抱。
回到自己的湘西这个世外桃源,回到自己的妻女身边,回到自己的家中,回到我曾经熟悉的生活,身心都得以安定下来。
心想:这辈子哪儿都不会再去了。我要开始我的安居生活了!因为我已经有了能遮风避雨的一室一厅了啊!
而在我长期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学院里发生了很多变化。原来曾经多为单身的一些朋友,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回来之后发现,学院里就凭空多出来许多小孩。大多都是和我孩子一般大,所以平时都是玩伴,学院里一片人丁兴旺的地景象。
学院还为此特地设了个幼儿园,解决双职工教师的后顾之忧。我家的霞霞表妹,照看孩子的霞霞姨,也在孩子她妈的帮助下,进入幼儿园担任抚育员工作。
我的工作呢,在我长期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学院从凤凰一中调来一对高级职称教师夫妇,男的担任了系主任一职。顺理成章地,我正好推掉了原来的行政代理工作。当初要求出去进修这也是目的之一。
新来的系主任夫妇曾经是我弟弟的英语老师,所以我也称他们为老师。我当初高考英语口试之前,我的老师曾经带我到过他们家,让他们看看她的这个弟子,辅导一下我,我的老师和他们都是凤凰县著名的英语高级教师,关系非常好。这样,我称他们为老师也是理所当然的。他们做我的上司更是顺理成章。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我回来报到,他硬要我担任系主任助理一职,我没有推辞。反正只要不是要我去管理别人,不是去开那些云山雾罩的无聊会议就行。起草点东西,做做记录,跑跑腿,这些工作我还是能适应的,也是我的特长。我们彼此间合作的非常好。我自己也是一身轻松。
在我的这间一室一厅住了一年多后,我们竟然有机会分到了一套两室一厅!当然,楼层依然不好,只不过平移了几十米距离。从101号房移到了105号。但这对于我们来说,曾经是不敢想的事情,没想到这么快能够有两室一厅的大房子会落到我们头上!
虽然只是从101移到了105。但是门前的这条排水沟总是刚刚会走路的孩子要小心对付的障碍。图片里的孩子身后不远处就是她曾经的家。小姑娘正用刚学会的手扶楼梯栏杆的方法迈过门前水沟,进入自己新家。看她紧抓楼梯的左手,舌头紧舔下嘴唇的样子,就知道她对此“运动”既紧张又兴奋。刺激中有享受。
说是两室一厅,实际上大多数的家庭都把它变成了三室一厅。那就是将原来屋里的厨房移到外面靠大路的内阳台里,厨房改成一间小卧室,也有四五个平方。
房子的结构稍微不够合理,客厅不大,围绕客厅周围都是门对着。进门,对面就是厨房改的卧室门,右手便是两间卧室的门,左手边是去到阳台的门。放眼望去全是门门门门。
阳台较长,左边是卫生间,右边是灶台,那时候烧藕煤,晾好的藕煤顺墙根码着。一楼阳台全部用很结实的铁网围住,焊死,起到防盗作用,也起到屏蔽作用。但是大多数家庭几乎都是敞开式的,没再用布帘什么的遮盖。
所以,每个家庭做饭炒菜的时候,路过的人会看得清清楚楚,或者就站在铁网外面,看你炒菜,和你聊天,说笑。
搬过来后,我们也将厨房搬到了阳台。原来的厨房里墙上安装的有个小壁橱,放碗筷厨具的,改成卧室后,我就将这个壁橱取掉了,因为客厅本来就小,如果放电视机,电视机下面一定还要放个机柜,我们没有机柜,只能用桌子,那就很占地方。
壁橱掏掉后,留出的空间刚好放下我家的14寸彩电,绝佳的设计。所以,我家的客厅,除了进门左手角落放沙发外,剩下就放一张餐桌,空间就出来了。
而且因为有了孩子,活动空间需要越大越好。妻子还在这里给孩子们教幼儿英语呢,坐得下六七个孩子呢。每次都是我把每个晚上要学的词汇画成卡通图片,让妻子拿它们去教孩子们。
每次我在阳台炒菜,外面都会围着一帮人,或者有谁过路,总问:“你屋又炒什么好菜啊,这么香的?”手里拿着碗的,或者正在外面吃饭的,就会跑进来先把我们刚炒出来的菜挟到自己碗里先品赏,边吃边说:“好吃,好吃。味道好。”
有些孩子在家里吃不好饭,母亲端着个碗跟在后面追,跑到我们家,几个孩子一起吃饭,会吃的比在家多两倍的量。我们家的门通常都是敞开的,孩子跑来穿去,闹得不亦乐乎。
冬季的时候,我这里通常是我们几个好朋友来“打伙”(聚餐)“打牙祭”的地方。每到这时,我会跑到菜市场,买来几斤牛腩、牛肚,或者羊肉,或者卤猪肠,等等大肉,煎炒炖煮做成一锅火锅,往客厅中央的藕煤炉上一放,特地加了吉首的酸红剁辣椒,上面一层青绿的大蒜叶,一层红红的剁辣椒,一锅浓香扑鼻,嘟嘟嘟冒着热气的牛腩或者羊肉火锅,没吃就已经口水直流了,吃起来个个大块朵颐,推杯换盏,满面红光,豪情万丈。
那样的日子啊!
那时候,生活水平慢慢变好。家里开始时兴铺地板胶,就是一种塑料胶皮,可以按照房间面积到市场去买,一般宽有两米样子,然后剪裁,铺在地上,是一种享受地板生活的前期替代品。我们也赶了这个时髦,将两间卧室铺上了地板胶,客厅没铺,进卧室先脱鞋,开始享受这种文明干净的初级“小资”生活。
我的另一间房子实际上是书房,也铺上了地板胶。有天晚上,看到街头有人出售小餐桌,我灵机一动,又花钱买了个餐桌回家。
然后,自己把餐桌的四条腿锯短,变成个低矮的有点像榻榻米那样的桌子,放在书房里,因为书房要脱鞋嘛。一般就习惯坐在地板胶上,面前放个榻榻米样的桌子,看书喝茶就很方便,也很随意了。
后来,这里却变成了我们经常打牌的地方。几个人席地而坐,打升级,输了的,起身到客厅去,从那张餐桌下转过去,升几级钻几个。钻桌子是我的绝技,一般人钻桌子,桌子背在背上,桌子也跟着下面的人跑。要不就是,刚到桌子下,想用力,却噗嗤一下肚皮就贴在地上了,人在地下蠕动,把人笑死。
我如果输了,就起身,拿过两只拖鞋来,一只手各套上一只拖鞋,头一低,腰一弯,双手展开,像条灵巧的泥鳅,这头进,那头就出来了。无声无息,旁人目瞪口呆,疑为天人!哈。他们不知道,这样的功夫,需要的是腰功和手劲,而他们这方面是弱项。所以,钻桌子对于我根本不是惩罚,而是“秀”。
书房我做了两排高高的书柜。专门请我的一个朋友,木工手艺一绝的,绰号“茄(读que)子”的凤凰老乡利用暑假来为我专门打制的。“茄子”姓阙,凤凰人茄和阙读音一样,加上他的肤色黝黑发亮,接近紫色,所以给他这么个绰号。
“茄子”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肌肉结实。不幸做过我这个后生的的学生,得知他有一手好木匠手艺,我把他请来帮我打这套书柜。
他把自己的老父亲也带来了。他老父亲虽然年事已高,身板却硬朗,精神矍铄。也是一手好手艺,我按他们的吩咐,购买所需的木料,板材,就在我的书房里开工。我没事也在旁边学。
他们父子俩吃住就在我们家里,他老父亲每餐都要喝上二两“包谷烧”---我们当地特有的白酒,特纯、度数也特高的。有了这二两酒老爷子就神仙样的。
晚上休息,我们就陪他们父子俩打打麻将。老爷子眼神不太好,每次出牌打出臭张,或者放炮了。“茄子”都要提醒老爷子:“你眼睛要瞅(读lao)铺上罗!”。意思就是眼睛一定要看到桌面打出来的牌,纯正的乡下口音弄的我们全家经常开心地大笑。这父子俩给我们带来不少欢乐。
好像是用了半个月左右时间,书柜和一套转角柜打成了。茄子的确是个身怀传统工艺的木匠,很少用钉子的木匠。现在已经难找这样的手艺人了。
快要完工的时候,有一天,我为了帮手,拿了茄子那把锋利的锉子,去挫一块楔子时,姿势不对,从下往上挫,锋利的锉刀一下子把我左手腕切了个口子。很深的口子,鲜血直流。我吓的一下子脸色苍白,急忙跑到校医院包扎伤口,伤口离动脉只差一点点!但是我已经感到虚脱!
事后才想,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命运当初对我的一种暗示。因为自从搬过来以后,生活一直开始呈现出安逸、舒心、祥和、温馨。似乎一切都在向我希望的生活蓝图行进。我们一直沉浸在其乐融融的居家日子里,享受的简朴但温馨的初为人父初为人母的家庭生活。
但是,我根本不知道,在这温馨的生活后面,命运的真相是什么?我不知道,当我经过将近十年的努力,终于住进这面积宽敞、钢筋水泥建造的足以遮风避雨的房子,开始享受安居乐业生活的时候,我一生中将要遭遇的最大的灾难,可以说几乎相当于灭顶之灾正在悄悄逼近我们,而我们却茫然不知……
而这一场接踵而至的灾难也是最终导致我们决心离开故土,回应身在他乡的另一份友情的长久呼唤,而终于背井离乡、重新开始另一种生活的原因之一!
我不知道这应该被看作是我向命运低头呢,还是向命运挑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