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鸿涛

“很抱歉，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身穿米黄色风衣的女性微微苦笑了一下。她第二次 将左手放在实木的办公桌上，好让她看手表的动作不是那么的明显。

“我很清楚这听起来十分荒谬，但我真的没有说谎。”桌子对面的中年男人不停搓着左手，他低下头，试图躲避对面那只半个身子大小的泰迪熊的目光。但后者歪着脑袋，依然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是说你和你的员工看见了一个衣着破烂的人闯入你们公司的大厅，但过一会又消失不见了。这应该向警方寻求帮助。很抱歉我无法帮到你。”那位女性轻轻扶起桌上的米奇布偶。虽然实木办公桌看起来非常的厚重，但整间办公室更像一个小女生的宿舍。桌上摆着米奇和 Hello kitty，米色的沙发配上淡蓝色的墙纸和绿色的榻榻米，毛茸茸的泰迪坐在书架上， 一直歪着脑袋，好像在好奇来访者为什么这么紧张。

“哦，一般我们把办公室都会布置的温馨一点，让我们都能放松一些，这样有助于我们之间的交流。”心理医生注意到来访者对泰迪熊的好奇，笑着解释道。

来访者配合的跟着笑了笑，但表情依旧有些难看。“宁医生，我们找过警方了，但他们没法帮助我们。”他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身子，“警方调取了监控，但......监控里没有任何人。”宁汀全身触电般颤抖了一下，但来访者还在继续，“事发后我们报了警，以为是流浪人

员或失踪人口，但调出监控后，画面上并没有人。”来访者的脸都开始有些扭曲了，“监控里大家一起看向的地方，什么都没有。警察以为我们都疯了。”

“会不会是你太累了，出现了幻觉。”宁汀握紧自己手里的茶杯，“人太疲惫了，也会有幻觉的。”

“不是的，”来访者抹了一把头上的汗，“一楼当时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如果是幻觉的话，应该不会完全相同吧。但我们又没有任何损失，警方也不可能立案调查的。所以，我才会来咨询心理医生。”

这时候宁汀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凝重了，“这......很抱歉，这应该也不是我们心理医生所能解决的。关于这件事，我想你得求助更专业的人士。我的确也爱莫能助。”宁汀抬手打断了正要说话的来访者，“你可以去找我的老师闵书言教授，他在汉大教书。但我不能做主他是否会帮你，我也只能帮你这些忙了。”

闵书言看见来访者时已经将近 7 点了。他从办公桌后站了起来，走向大门。“林经理是吧？我听小宁跟我说了，希望我可以帮到你。”他锁上办公室的门，“我下班了，看来我们得边走边聊了。”

林长德感动地上前握住闵书言的一只手，“谢谢您，闵教授。说句实话，现在没人愿意帮助我了，他们都害怕陷入这个诡异的怪圈里来。像您这样的热心肠的人实在不多了。”

闵书言笑笑，“我也希望可以了解一下群体幻觉这种现象的本质。当然，真相也许并不诡异，甚至可能没那么高深莫测。很多时候是人的问题，这是也是脑科学研究发现的。举个例子，你很难记住 20 分钟前你的具体位置，当时你在做什么，你看见了哪些人。因为我们的大脑靠很小的能量运转，所以它不得不迅速有效地工作。我们没有资源去处理在我们可感测环境里所发生的每件事。所以你会觉得不可思议。”闵书言抬手看了看表，“我上课上习惯了，动不动就长篇大论的，让你见笑了。”

“哪里哪里，您更加专业，我们正需要您这样的专家的帮助。看来您不仅在心理学是权威，在脑科学方面也颇有建树啊。”

“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的，正好我今天还有控，不如我们就去趟你们公司吧。”

汉元的 CBD 里灯光璀璨，但唯独靠西的一栋写字楼显得黯淡，只有玻璃上反射着来自周围的灯光。林长德转过头，一脸歉意的说，“很抱歉，出事以后我们员工都不敢正常办......”

他的脸上突然扭曲，就像无形之中有只手扼住了他的咽喉，以至于让他张大眼睛和嘴巴，全   身像要散架般的颤抖着。闵书言猛然回头，却只看见了站在垃圾箱边的一个拾荒者。

林长德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吼道：“就是他！”“什么？”“我看见的，就是他！”写字楼里的两个门卫出来，就好像被未知的力量刺激到了内心深处的恐惧。拾荒者看向骚动的方向，转身就跑。这时两个门卫才如梦初醒的追了上去。闵教授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到，   当他回头时林长德还楞在原地。闵书言冲着他说着什么，但很长一段时间，林长德都像没有听到一样，仿佛他的灵魂已经逃离，只留下肉体这具空壳待在原地了。

坐在警局等候室的椅子上，林长德终于开始对周围环境有所反应了。闵教授决定先不谈刚才的事情，他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林长德抬头，看向闵书言。他也许并不清楚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不然就不会尝试去假笑，以至于让人觉得他是在做鬼脸吓人。“我小时候抓阄抓了一本书，我爷爷就很惊喜的说， 这孩子将来是个读书人。”闵书言笑了笑，“我当心理医生时见过很多人，其中不乏很多有严重心理疾病的人，但据我了解，没有什么阴影可以影响一个人一生。相反，很多人以为曾经的噩梦改变了自己，却不知道自己才能改变自己的噩梦。”闵书言转头看向林长德，“你有勇气重新讲一下事情经过吗？”

林长德看着闵书言，用手握住椅子边的把手，说道：“那是星期三上午 10 点左右......”

那是星期三上午 10 点左右，我当时正在联系对我们公司的账务进行审计的税务局人员。那时突然有一阵我感觉天旋地转,就好像世界倒了过来一样。几个保安说他们当时也感觉一阵晕厥，然后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刚才那个人就要走进来。我们想阻拦他，但是他每踏一步，大地都在震动。接下来，我感觉我好像被提了起来，全身好像被灼烧一般的疼。然后，   我摔倒地上。我试图站起来，试了两次才成功。当我站起来时，大厅除了我们没有任何人了。

“接下来的事就是你知道的那些了，这一切就像场噩梦。”林长德脸色开始发白。“确实， 这太像一场梦了。你怎么确定看见的幻觉就是那个拾荒者呢？”

“我不可能记错的，因为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件事情的。”林长德抱住脑袋。

“别想这些了，你需要休息。”闵书言将林长德送出警局，为他叫了一辆出租车。回家的路上，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老郭，我想请你帮我个忙。”

“昨天事情怎么样了？”郭龄取出一块普洱茶茶饼，掰下两块放入两个茶杯。“不了了之啊，那个拾荒者什么罪都没有，为什么要拘禁起来。倒是保安有理由被关起来。”郭龄递给闵书言一个茶杯，“哈哈，也是。对了，你有什么头绪吗？”

闵书言脸色瞬间变得有些灰暗，“这有可能就是一场梦。”郭龄喝茶的动作停了下来，

“梦？”

闵书言点头，继续说道：“在梦里，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有对拾荒者的记忆。这些潜意识被调动出来，人脑默认这是在真实世界，但其实这是虚假的，是大脑构建出来的幻象。所   有人都在浅度睡眠的状况下，也就是快速眼动期。这时疼痛和离地的感觉应该是真实世界里   也发生过的。所以醒来后疼痛并没有消失，以至于站不起来。”

“所以，只是场梦？”郭龄一脸难以置信。

“但这场梦有问题。第一，没人能瞬间入梦。第二，人脑在梦境中是混乱的，对每个记忆区块的读取是没有逻辑的，所以几乎不可能都梦见拾荒者。第三，监控里他们都是站着或者坐着的，没有离地，也没有外伤。这都解释不通。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在背后真的有一股力量，让他们瞬间陷入同一种梦境，并且更改监控来隐藏现实的真相。”

郭龄突然站起身，几乎吓了闵书言一跳。“昨天你问我最近有什么怪事，新闻上倒是没什么，但我们地科检测到一个现象。”他拿来几张纸，闵书言无奈的摆手，“我看不懂，你还是给我讲一下吧。”

郭龄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出声来，“我忘了，你是文科生来着。”他抓来一张地图。“5月 4 号，就是那个星期三。地球磁场发生衰退，磁场开始紊乱。以前有人发现地球磁场其实一直在减弱，当天磁场紊乱也没持续多久。但当时汉元市上空的磁场有短时间出现消失的迹   象。”

“消失，磁场消失会怎么样？”

“宇宙高能粒子辐射之类的，但也说不清楚，谁知道地球磁场帮我们抵挡了什么。这我们真没法说清楚。”

这时闵书言的手机响了，对方只说了一句简短的话，“闵先生吗？林长德出事了。”

“死者是体内液体与辐射波共振导致体内产生高热从而致死。”尹警官对来到现场的闵书言和郭龄说道：“麻烦你们能不要宣传这件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等等，共振？就是说他被微波炉给烧死了？”郭龄的眼睛都瞪圆了。

“死者体内的液体是一种新物质，共振频率与水并不相同。我们化验发现是一种新型化合物，但其合成方法则从未听说过。”

“也就说不是地球上的，对吗？”闵书言死死的盯着尹警官。但后者始终保持沉默。闵书言突然有股无力感，使他几乎就要瘫倒在地。

回去的路上，闵书言对郭龄说到：“你说对了，谁知道自然到底帮我们抵挡了什么。有些力量，我想我们一辈子都摸不清真相。”

两人抬头看着天空，都不发一言，仿佛才从一场大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