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朱尔旦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叮嘱开门的小五不要惊动其他人,然后就悄悄地回到了书房。小五之前还被朱尔旦骂过,说他嘴多,这一次哪敢再多问?关好门不说一句话就去做事了。
朱尔旦看了一早上的书,但哪里看得进去?脑里满是吴媚媚烂漫的笑容,又是摔得口吐白沫的赵高亮,昨晚本来就没好好地睡,想要放下书睡一觉,又老是睡不着。在房里走来走去,烦躁不安。如此这样翻来覆去的,朱尔旦便折腾了一上午。
临近晌午,蓁娘给朱尔旦捧来了一碗药,说是镇静安神的。朱尔旦一惊,还以为蓁娘知道他去“偷窥”了,支支吾吾道:“我没生病,为什么喝药?”
蓁娘说:“昨晚见你彻夜难安,辗转反侧,早上一起来就给你抓了一副药,这才熬好,夫君你就喝吧。”
朱尔旦问:“早上你没看见我么?”
蓁娘奇怪地说:“早上?”
朱尔旦看着蓁娘的表情,缓缓点了点头。
蓁娘说:“我一起来就看见夫君在书房读书啊。来,别说了,趁热快喝了吧。”
朱尔旦松了口气,顿时觉得那碗黑黑的药也不是那么难喝。
如此一日无事,到了晚上,正要解衣就寝,朱尔旦忽的又想起昨晚的那个梦,心里就感觉难受,想着:“其实陆判所说的‘借命渡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事情真的会这么简单吗?平稳度一生便能得道成仙?日子还是这样一天天地过,什么时候才到头?天天对着这么一个脸有疮疤的妻子,虽然稚儿聪慧可爱,但这一切好像都不是我所想要的。”
朱尔旦浑浑噩噩地想着:“陆判,陆判,他说的都是真的?对了,我怎么不亲自去找他问清楚呢?”
朱尔旦心里打定主意,在一个午夜里,暗暗准备好祭品,独自一人来到了东郊的十王殿。
这十王殿白天虽有香客上香,但一到晚上,这里就显得幽森恐怖,还传言说有人在附近听到了恶鬼的悲呼惨叫,看到了判官们在审判时森严可惧的面孔。传言越传越神,所以在夜里,这里没人敢靠近,算得上是人迹罕至。
朱尔旦算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并不感到害怕,点亮油灯,亮光照在殿里,只见十个木雕的判官,栩栩如生,衣服和饰物都像真的一样。在东边廊下,朱尔旦找到了陆判的神像,面容跟自己之前见到的简直一模一样。
朱尔旦摆好祭品,倒满三杯酒,举起来浇在了地上,祷告道:“陆判,我是朱尔旦,心里有个谜团,甚是苦恼,您能否出来见我一面?”
殿里寂静无声,连灯中火苗也一动不动。
朱尔旦等了一会,还是毫无动静,又举起一杯酒,说:“你跟我说的‘借命渡仙’之事,我依然似懂非懂,我究竟要怎么做?陆判大人,您能不能出来指点迷津?”
朱尔旦紧盯着陆判神像铜铃般的眼睛,却依然没看出一丝异象,听不到一点的声音。
朱尔旦又说:“我是要安稳过一生,还是……”
忽的殿外走廊处“悉索”一声,朱尔旦一惊,快步走了出去,只见殿外一处野草晃了几晃,朱尔旦喊了一声:“是谁?谁在那里?”很久也没人回答朱尔旦,晚上微风吹来,半腰高的野草随风摇摆,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估计是老鼠,或者只是风吹的声音吧,朱尔旦知道自己的神经太紧张了,任何的风吹草动都可能听错。
朱尔旦失望地走回殿里,只见灯光依然,却发现盘子里的猪蹄少了一只,酒杯还被打翻了,酒水洒落在桌上。朱尔旦望着陆判的神像惊喜地说:“陆判大人,是您么?您怎么不现身见我?”
陆判还是没有出现,朱尔旦转喜为悲:“不会又是老鼠做的好事吧?”
朱尔旦叹了一口气,向着陆判的神像作揖三次,说:“陆判大人,假如您事务繁重,那劳烦您报个梦,但不要是那些恶梦了。若有叨扰,请勿见怪。”
说完,朱尔旦正要转身走出十王殿。
“呵呵……”
就在此时,神案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朱尔旦又惊又喜,想着陆判终于还是来了,转身一看,在昏暗的光线下,只见一个半百道士,脸容清矍,似笑非笑,正缓缓走过来。
没想到神案后会藏着一个道士,朱尔旦有些诧异,但也没多想,也不想多问,转身又要走。
“阁下可是朱尔旦朱相公?”道士说道,声音铿锵有力,有如金石,在静夜里尤为令人心惊。
朱尔旦停驻脚步,拱手道:“在下正是,请问道长有何贵干?”
道士走了出来,在月色下,只见他衣袂飘飘,长须冉冉,一派仙风道骨,宛如仙神。他轻笑说:“相公来找陆判?”
这道士真是神仙?朱尔旦摇头道:“道长说的哪里话,陆判何许人也?在下不过是夜深走错了路,误闯这十王殿罢了。”
道士不以为然,又说:“那晚,相公不正是请了陆判回去吗?”
朱尔旦惊道:“道士知道此事?你究竟是谁?”
“贫道是谁,并无所谓。缘来而福至,缘散而福尽,所为的不就是一个缘字吗?你的疑虑,很快便能消散。”道士缓缓说道。
朱尔旦听着这似通非通的话,也不解其中深意,还想再问,却不想道士已经消失,恍如幻象一般。
又里外绕十王殿走了一圈,却不见任何的踪迹,无奈,朱尔旦唯有回家去了,怕蓁娘担心,便悄悄在书房睡了。